电影《梅兰芳》:散了的梅骨兰香
12月9日21点10分,北京海淀剧院亿城厅,座无虚席,我带着两个学生,只找到了最后3个偏僻的座位。
这种爆满的情形也许很久没有出现了。我暗自思忖,在缩减支出的“金融危机”中,大家这样踊跃,不知是来看《梅兰芳》,还是像我一样来看“梅兰芳”的。
近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影院里没有笑场的声音,没有激动的窃窃私语,更没有屏气凝神的考场上那种紧张中的安静,当然,也没有倦怠的哈欠声。笼罩剧院的,似乎始终是那种莫名的沉寂。
这是期待的失落!一种莫名的失落!
“座儿”中未必有几人熟稔梅兰芳的本事,再说,就算对京剧史实熟到如数家珍,以当今社会之通达,也不会有人“棒槌”到去搞索隐化的电影创作。然而,观众对梅兰芳的那种梅骨兰香,自有其心领神会之处。对观众的这份感觉,是丝毫轻侮不得的。剧院里出现这种“莫名的沉寂”,不是因为观众对《梅兰芳》“不尊重史实”的不满,也不是因为观众对沉闷情节的厌烦,而是观众没有感受到梅氏的梅骨兰香。
《梅兰芳》中的梅兰芳,一生的追求似乎就为了“提高艺人的地位”,这一政治化的符号,成了《梅兰芳》的“病根”。实事上,梅兰芳的人生是艺术的人生,而不是政治的人生。虽然艺术离不开政治,但二者还是有距离的。梅兰芳是在追求“提高艺人的地位”,但那应该是通过对京剧艺术深刻的理解,对京剧艺术的无比的忠贞和执着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说,要首先成就自己的伟大的戏剧人生,树立起自己高大的人格,才能“提高艺人的地位”,而不是像电影《梅兰芳》中展示的那样,先有了“提高艺人的地位”的伟大观念,再成就自己的艺术人生。
所以,《梅兰芳》中,政治、观念化的东西太多了,艺术的东西太少了。魂丢了。
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的错位:邱如白表面上好像是梅兰芳的“导师”,实际上梅兰芳的绑架者。由于邱如白的存在,梅兰芳处处变得被动,在邱的面前,梅兰芳这个在“台上比女人还女人,在台下比男人还男人的”的大艺术家,在台下也变得像个小脚女人,而孙红雷粗悍“到位”的表演,更将黎明饰演的梅兰芳衬托得更加像一具温柔的僵尸。日踞时期的戏,似乎想将梅塑造成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但可惜又过于生硬,过于脸谱化。
据说导演陈凯歌是要表现人,而不是要表现戏剧史。可惜的是,没有艺术人生的定位,梅兰芳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
仍然有几个成功的角色。演费二爷的北京人艺演员吴刚的台词儿好,演功好;演少年梅兰芳的余少群,也可谓有芝兰姿态,美不胜收。尤其是扮演十三燕的王学圻,他演出了百年京剧艺术的风骨与悲怆,有千钧之力。可惜的是,十三燕死了,《梅兰芳》也就死了。后面大半部戏的拖沓、冗长和支离破碎,也就此开始了。
章子怡可谓浑身是戏,但她演的是章子怡,不是孟小冬。章子怡的那种直率、韧性乃至轻浅,使我们想起了《卧虎藏龙》中的玉娇龙。
绝不仅仅是表演的问题。《梅兰芳》的政治化的标签,破碎的戏剧结构,仓促的结尾,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节和细节,都标志着艺术创作的窘境,甚至是时代的窘境。
京剧之美原在于以具象达抽象,又以抽象现具象,虚实相涵相生。如果走向了任何一个极端,京剧之美就不存在了。表现象征京剧的梅兰芳,或许应该也是这样。
《无极》让人太不懂,而《梅兰芳》又让人太懂。其实,中国艺术的那股虚灵劲,原是在“懂”与“不懂”之间的。
这让人“太懂”的《梅兰芳》,让观众莫名地沉寂起来。在这种沉寂中,梅骨兰香悄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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