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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鲁特·珊丹:中国三大英雄史诗《江格尔》子本《阿勇干·散迪尔》综述

(2015-09-08 14:41:38)
分类: 圣水湖畔·蒙古学·信札

 本文选自额鲁特·珊丹专著《郭尔罗斯英雄史诗及叙事民歌》,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版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在人们认为史诗说唱已经绝迹的时候,研究郭尔罗斯历史和民俗的学者们惊喜的发现,长达十三万字的长篇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仍在郭尔罗斯草原得以传唱。197911月,郭尔罗斯“胡尔沁”艺人白·色日布扎木萨,以惊人的记忆力,一连唱了七天,才将长达9000多行的英雄史诗唱完。这一年,他已经年满六十八岁。

 

当太阳女神,

刚刚长出金发的时候。

当大地之母,

还睡在裰褓中的时候。

 

当三山五岳,

还是个小土丘的时候。

当四大海洋,

还是个小湖泊的时候。

 

当月亮里的檀香树哟,

还是个小嫩芽的时候。

当如意神树上的金鹰,

还是个小幼雏的时候。

就诞生这样一个地方,

金城翠殿遍地是檀香。

彩云镶在穹庐的顶端,

神马就守护在殿门旁。

 

莲花,开放在碧池内,

鹦哥落在玉檐上歌唱。

这是神圣的森布拉岛,

是人间最美妙的天堂。

……

 

长篇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开篇优美,韵白兼用,曲调深沉激昂,散而不乱。白·色日布扎木萨老人的琴弓刚刚拽响,大旁描的史诗结构,就将人们带入远古的仙境美意之中。

 

天地,才刚刚分开,

宇宙,才有了光亮,

山峰刚刚有了方位,

河水刚刚有了流向。

在城里居住的孩子,

不知道什么是苦痛。

吉庆,升腾着福气,

圣水滋润的翠岭城,

在城里生活的童子,

不知道什么是贫穷。——太平盛世

……

突然,有那么一天,

不幸的消息在频传。

天空中高悬的红日,

顿时就失去了光焰。

狡诈凶残的蟒古斯,

骚扰着美好的人间。——恶魔降临

……

智勇双全的散迪尔,

百十斤重的马嚼子,

扣进了神驹的嘴里,

重达千斤的马鞍子,

搭上了铁骑的背脊。

决战蟒古斯的英雄,

头盔,与红日齐明。——勇士出征

       ……

十八个英俊的扎拉布,

又放开了嘹亮的歌喉。

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哟,

在这里尽情欢舞歌唱

从此,金色的世界上,

见不到蟒古斯的模样,

阿拉坦翠岭城的百姓,

把这世间的幸福永享。——吉祥安宁

……

 

真正的诗歌,来自于人民,来自于具有深厚文化积淀的民间。《阿勇干·散迪尔》,语言之优美,堪称蒙古韵文中的典范,典范中的精华。

成吉思汗西征,用马蹄将世界缝合在一起,促进了蒙古文化与突厥文化、中亚文化的交流,同时也推动了蒙古史诗的说唱和艺术发展。

就史诗的英雄人物称谓而言,中国北方、西域及俄罗斯包括东北的郭尔罗斯,对史诗中的人物称谓大体一致。比如,中国北方,用“莫日根”来代表英雄的称谓。在古代蒙古,“莫日根”具有“神弓手”之意,是一种倍受人们尊敬的社会称谓,也是英雄一词的代名词。俄罗斯远东地区为“勇士”,蒙古各部为“巴特尔”(勇士、英雄)。

史诗中的魔鬼一词,也大体相同。蒙古语把魔鬼叫作“蟒古斯”,维吾尔语为“蟒古兹”,布里亚特为“蟒嘎德海”,撒拉语叫作“蟒思”,赫哲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为“蟒貌”、“蟒盖”。由此可见,史诗传播带之广阔及内容之相近。

 

 

一、散迪尔——智慧的锦囊

 

没有读过英雄史诗的人,不知道马背民族的语言有多么精美。

没有听过蒙古琴书的人,更不知马背民族的锦囊里深藏百金。

唱出来的歌,横看是诗,竖看是诗,人看是诗,鬼看也是诗。

你听,这是怎样的响动,惟有穹庐之下、碧草之上的蒙古人,才会发出如此奇特的声音。

它来自于蒙古人甘愿与自然结为一体的秉性,来自草木百鸟,来自高山峻岭、江河湖海。

 

头戴盔缨的散迪尔,

查到蟒古斯的妖洞。

污血汇成一片血海,

翻滚着腥红的波浪,

人骨堆成的高山呵,

闪现着骇人的白光。

隔着万座重山峻岭,

能闻到污血的臭味,

隔着千条江河湖海,

能看到骨山的高姿。

这里的每粒尘埃哟,

都“吃肉、吃肉”的高喊,

这里的每一棵树哟,

都“喝血、喝血”的狂颠。

奇形怪状的石头哟,

都“杀呀、杀呀”的滚动,

瘦骨嶙峋的小山哟,

都“冲呀、冲呀”的碰撞。

……

 

英雄来自人民的母腹,人民倾其智慧创造英雄史诗。

史诗所具备的刚性、烈性,一如草原男子汉的品行。

英雄的热血抛向哪里,哪里就有女人们群起的哭声。

艺人的琴弓所到之处,就是蒙古民众回味历史、瞻望祖先之时。

民族性格,决定着民族的文字风格。沿着远古而来的史诗,就这样在郭尔罗斯草原上传唱着,百听不厌,被蒙古人奉之为神品。

蒙古族民间艺人琶杰擅长语言,扎那擅长故事。二人可谓之东蒙民间艺人的佼佼者。

著名的“乌力格尔沁”(说唱艺人)琶杰、扎那、绰旺、白音宝力高、朝鲁、巴拉吉尼玛等,都是旦森尼玛(18361889)的弟子。

旦森尼玛,原卓索图盟土默特左旗(今阜新)人,幼年在蒙古贞葛根庙当“班迪”(小喇嘛)。他不但精通蒙、藏、汉三种语言文字,还通晓各种蒙古喇嘛乐。他不仅能演唱《聪慧精明的忽必烈汗》、《足智多谋的窝阔台汗》,还会演唱一套降服“蟒古斯”魔鬼的故事,如《阿拉坦嘎拉巴》、《道喜巴拉图》等。后来,他蒙译唐代的《五传》故事,并改编成“乌力格尔”演唱。这就是后来在东蒙流传的“五传”,即《全家福》、《哭喜传》、《商尧传》、《羌胡传》、《谢邳传》。

流传于郭尔罗斯草原的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以镇服蟒古斯为内容。

最初,这类史诗以“朝尔”(马头琴)为伴奏乐器,以“乌力格尔”说书的形式面世,称“朝尔沁派”。以汉族古典演义为内容,“胡尔”(四弦)为伴奏乐器的说书,称“胡尔沁派”。这两种派别在一二百年的自由发展中,前者逐渐衰弱下去,后者渐渐繁荣起来。进入民国年间,“朝尔沁派”已近绝迹,说唱英雄史诗的艺人,也改为四弦伴奏,并将胡尔沁派推向鼎盛时期。

东蒙,有“文化北移”之现象。郭尔罗斯地区流传着这样一则谚语“蒙古贞的大夫,喀喇沁的先生”,其意为:蒙古贞(今阜新)蒙医发达,喀喇沁(泛指喀左、凌源、建昌等地)文化发达。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居住在大凌河沿岸具有较高文化的原卓索图盟人,因“金丹道造事”和生活窘困所致,北移来到西拉木伦河、洮儿河、松花江、嫩江流域,也把先进文化带到这条流域,特别是民间口头文学。在这次“文化北移”的大潮中,“胡尔沁”旦森尼玛是一位急流勇进者,并且奠定了胡尔沁的派别与风格。

“文化北移”,有东线、西线两支。科尔沁左翼三旗及郭尔罗斯二旗属东线。

巴力吉尼玛(19001966),科尔沁左翼中旗贝斯塔拉人。他受“文化北移”的熏陶,在罗布桑艺人的传承下,学会了《特古朝格图汗》、《道喜巴拉图》、《胡日勒巴特尔》、《博迪嘎拉巴》、《阿拉坦嘎拉巴》、《阿斯尔查干海青》、《足智多谋的窝阔台汗》、《聪慧精明的忽必烈汗》等“乌力格尔”演唱。据说,“文革”前他把《窝阔台汗》、《忽必烈汗》两部“乌力格尔”整理成册,以(《明星传》、《凤凰传》为题名,在昭乌达人民广播电台录制播放。“文革”后,《阿斯尔查干海青》由波·特古斯整理成册,1979年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巴力吉尼玛演唱的《阿拉坦嘎拉巴》,在本世纪30年代就已经飞出了科尔沁左翼中旗,在郭尔罗斯草原开花结果。

1929年冬季,东蒙时值兵荒马乱、土匪成灾,巴力吉尼玛不便远行,只好在邻旗郭尔罗斯草原朱日沁、四喜窝堡(今左家围子)一带,说唱“乌力格尔”。

巴力吉尼玛的说唱艺术,独树一帜。

以蒙古诗文的优雅韵律,贯通演唱。

以蒙古唱词的轻快节奏,规范曲调。

通篇故事生动形象,富于想象,增进联想,使故事妙趣横生,耐人寻味。

当年听过巴力吉尼玛说书的人,都说:“巴力吉尼玛演唱‘乌力格尔’的时候,能把死人说活,会使独木成林。”当地的蒙古人,听说乌力吉尼玛来到郭尔罗斯草原说书,都聚到了朱日沁屯。珠联璧合的琴曲和唱词,迷住了一位18岁的蒙古族青年,从此,拜巴力吉尼玛为师,跟他学艺。这个青年,就是后来说唱《阿勇干·散迪尔》的白·色日布扎木萨。

白·色日布扎木萨,属牛。1914年出生于郭尔罗斯前旗朱日沁屯,祖籍土默特右旗(今朝阳)三座塔人。15岁在朱日沁屯给包家扛活,虽斗字不识,却聪明过人,口齿伶俐,为人诚恳,深受恩师的宠爱。说他跟巴力吉尼玛学书,还不如说是跟人偷艺。

 

散迪尔——

顺打,打死过三百魔鬼,

横打,打死过五百妖精。

即使把钢板一般的铠甲,

磨成了铁屑,

即使把青松一般的腰背,

累成了弯弓,

即使把明月一般的脸庞,

晒成了皱皮,

仍然具有撼动山峰之力,倒海之神功。

……

 

十八岁的白·色日布扎木萨,是个精明的小伙子。恩师说书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默默地听书,默默地背诵着这些唱词。三个月之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阿勇干·散迪尔》的唱词和念白全部记在了心里,即《阿拉坦·嘎拉巴》的故事。不久,他学会了演奏四弦琴,于是就背着一把胡琴,走村串户,开始了说唱的生涯。

1932年,白·色日布扎木萨年满二十岁,举家迁到王府屯,从此与青宝胡尔沁、白音仓布等艺人相识,互相切磋技艺,说唱艺术更臻成熟。随着说唱的生涯,几经搬迁。1963年,在哈拉毛都乡后蒙村蒙古屯落户。

如果说,出版《阿勇干·散迪尔》,是保存文化的一种方法,那么珍藏于锦囊里的民间艺术,也是一种蓄存形式。这颗艺术之种,经白·色日布扎木萨的几十年耕耘,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不久,以《阿勇干·散迪尔》为母本,由王迅执笔、特木尔巴根翻译、整理出散文故事,题为《镇服蟒古斯》。苏赫巴鲁整理、特木尔巴根、哈斯朝鲁汉译,韵文本《阿勇干·散迪尔》、《迅雷·森德尔》诞生。19871122日,苏赫巴鲁陪同博·巴彦杜楞、乌云格日乐再次深入民间,重访白·色日布扎木萨老人。在原录音磁带的基础上,加之新采访的资料,整理出蒙古文版本,由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

蒙古民族,以其诗意的秉性,在马背上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民族史诗,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文化。草原上的胡尔沁,就是智慧的锦囊。

 

 

二、散迪尔——江格尔之魂

 

西部额鲁特蒙古,是诞生中国三大英雄史诗之一《江格尔》的地方。

那里的民间艺人“江格尔沁”,用琳琅璀璨犹如珠玉一般精美的语言,以氏族社会、大漠雄姿、山野风光为背景,向世人展示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正气浩歌,为世人描绘出众多英雄与严酷大自然和侵犯掠夺者的代表、假丑恶的化身——蟒古斯(恶魔)的战争场面,在剑戟林立,铁马金戈,鬼哭神嚎、战火纷飞之中,用豪放的语言,为世人叙述了一个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宏篇故事——

 

在遥远无边的年代,

有个富饶的太康国,

高耸入云的宝殿里,

住着伟大的太康王。

 

庞大的殿群,

耸入湛蓝色的苍穹,

翘式的廊檐,

插进雪白色的云端。

辉煌的宫殿,

用闪光的金子包裹,

灿烂的圆柱,

用雪亮的银子来镶。

闪烁的光辉像行星,像月亮,像太阳。

……

 

说唱《江格尔》的民间歌手手持“托布秀尔”(弹拨乐器),刚刚唱出《江格尔》的引子,附近的男女老少就被歌声牵出帐房,纷纷聚到歌手的身边,坐在帐前的草地上,倾听这感人至深的传奇故事。

马可·波罗记载,他在蒙古草原见到过与“托布秀尔”完全相同的二弦弹拨乐器——舒尔。“托布秀尔”琴的琴身多为樟木、榆木或沙枣木挖槽而成,上蒙木制面板,面板中部挖有一个圆形共鸣孔,或三个品字形的共鸣小孔。琴杆和琴身雕刻着精美图案,或涂绘着各种花纹。琴弦是用秋季宰杀的山羊细肠制成的,整个琴身长度为七十至八十公分不等。它造形美观,制做简便,音色优美浑厚,便于携带。说唱《江格尔》的民间艺人,会根据故事的情节给予伴奏。唱到膂力过人的洪古尔骑着他那闪着火光的枣骝马,与“蟒古斯”展开激烈的战斗时,他会运用弹、扣、打等演奏技巧,让手中的乐器发出战马的嘶鸣,如鼓的蹄声。当故事进入到悲哀的境地,琴瑟也必定伴着歌声呜咽。

 

春天,

给羊群穿上了新装,

绿茵,

唤醒酣睡中的草场,

碧绿的原野,

犹如那秀丽的美女,

牧场的上空,

发出女子们的阵阵歌唱。

……

 

悲剧,改变了太康国富强的山川形态,新疆卫拉特先民的北方天堂——太康国,再度遭到“蟒古斯”的残害。一时间,从“蟒古斯”的血盆大口中发出的妖风,席卷了曾经宁静富有的家园。

从《江格尔》的开篇、布局、故事结构来看,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阿勇干·散迪尔》就是《江格尔》的子本。在传唱的过程中,民间艺人又根据当地的文化、风俗,进行了新的加工,融入各自的神话和传说,做出相应的异变。风格有所改变,但无论怎么,人们仍然能够在史诗中寻找到勇士江格尔的影子,瞥见江格尔之魂。

在蒙古民众聚集的地方,人们大多都有着这样的认知:听到蒙古英雄史诗,就望见圣祖成吉思汗之雄姿。西域额鲁特蒙古人,在用“托布秀儿”弹唱《江格尔》时,总是将“托布秀儿”擦拭得一尘不染,换上干净的袍装。江格尔是蒙古人世世代代传颂的英雄,听者一定要关牢帐门,怀着敬畏的心情安静倾听,否则就会感到对不起英雄。额鲁特蒙古人说:赞颂江格尔的歌声一旦响起,英雄的神气就会来到我们的身边,打开帐门,江格尔的神气就会跑掉。

郭尔罗斯民间艺人在说唱《阿勇干·散迪尔》之前,户主要点燃佛灯,演唱者净手、焚香,之后才能在肃穆的氛围中开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蒙古人家中遇险遭难、村落发生较重的瘟疫或遭遇自然灾害时,常常要请说唱的艺人前来焚香,说唱《镇服蟒古斯的故事》,以此避邪禳灾。

《江格尔》,是卫拉特文化。

《散迪尔》,蕴含东蒙文化。

音乐,是蒙古族民间说唱文学的载体,负载着说唱艺术从远古走到现今。在流传的过程中,即有变异性,又有传承性及稳定性,同时,也因地域文化的融合,从而形成各自的流派。

 

三、散迪尔——草原的财富

 

豪放之美。

骠悍之美。

深沉之美。

自然之美。

繁衍生息在蒙古草原上的人们——

以烈酒和琴声,吼唱着民族的意志。

以骏马和牛羊,搅拌着多彩的生活。

以弓箭和篝火,梳理着浓烈的情愫。

以鲜血和汗气,充塞着苍凉的穹庐。

史诗诞生之后,传唱中的英雄形象,使草原人的目光不再平静,神态从此不再麻木,眼界犹如宇宙般无垠。草原人与英雄比肩,唱英雄之歌,走骁勇之路,这就是蒙古族英雄史诗带给蒙古人的最大财富。

蒙古族英雄史诗,依附于音乐和演唱而存在。古代蒙古族诸部产生的英雄史诗,往往都具备奇异诡秘的特质,脱胎于神话,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学现象,也是人类首次战胜自然力的标志。

 

英雄散迪尔——

胯下紫檀色的宝马哟,

扬起了蔽日般的烟尘,

在辽阔江河湖海之上

好似飞鸿一般在疾奔。

 

散迪尔的马——

甩动着细长的尾巴哟,

恰如滚动的惊雷闪电,

四蹄迅疾如飞的速度,

把白云之影丢在身后。

……

 

这就是蒙古族英雄史诗。马蹄划过江河海湖,英雄散迪尔的双翼神驹,使白云苍狗让步。

史诗,从稚嫩走向成熟,是民族开始形成时期的产物。而民族的形成,必须要突破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原始社会制度,成为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的共同体,进而形成自己的语言、文化、心理素质和地域。人们把这一时期称作“英雄时代”,崇拜英雄、赞美英雄是全社会普遍的心理和道德标准。而这个过程,必将经过文化的变异和差别。除本民族外,还有外来文化的影响,这就使得一些英雄史诗呈现出多元文化的重叠性。

嘎力宾是一位魔女,住在阴暗的魔洞。有一天,她心绪不宁,独自作着白日梦:因为阿勇干 ·散迪尔远离翠岭城,于是就计划着,把布端可汗的王子抢来做郎夫。于是,就出现了以下这段史诗:

 

找一个嘎嘎般的丈夫,

嘎力宾感到一丝慰藉,

她像一头贪食的母猪,

在山洞前,拱来拱去。

找一个扎扎般的丈夫,

嘎力宾感到万分欣喜,

她像一只寻食的刺猬,

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

于是,跳入湖水之中,

洗一洗,酸臭的身体,

折了根,带叉的树枝,

把一蓬乱头细细梳理。

……

 

“嘎嘎”、“扎扎”是郭尔罗斯蒙古族民间俗语,前者为“好看”,后来为“漂亮”。 “扎扎”是对衬语,是为了映衬“嘎嘎”而产生的叠用语。这种文学现象,是郭尔罗斯草原民间艺人常常惯用的艺术手法,目的是让说唱艺术更加生动化、形象化、幽默化。

与《江格尔》相比,《阿勇干·散迪尔》更具幽默性,读过这部史诗的人,常常会为某一个情节的精彩描述而忍俊不住。如果亲耳聆听郭尔罗斯民间艺人白·色日布扎木萨唱白兼备的演唱,亲眼看到艺人惟妙惟肖的夸张表情、形象的动作,其情形必将产生更深的艺术效果。

根据这些迹象,可以推断:长篇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是嫩科尔沁东迁时随之带过来的文化遗产,在东蒙“文化北移”的繁荣氛围下,靠“乌力格尔”这一深受民众喜爱的形式,靠世代朝尔沁、胡尔沁的传承关系,得以保存,并在保存的基础上,又融入本地的文化基因。

史诗,以韵文的形式表现内容。它的出现,标志着创造史诗的年代,诗歌已经开花结果,诗歌已经趋于成熟。因为,诗歌是人类在艺术创作活动中最先开拓的领域之一。

 

 

四、散迪尔——民俗的宝库

 

史诗的内容,具备着独有的特征,即直观真实地反映了一个时期的生活图景,也记录了议事、选举、征战、抢婚,以及原始时期的历史、地理、军事、医学、天文、体育、音乐等。人类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被一一记录在史诗中,形成珍贵的资料。

 

阿勇干·散迪尔英雄,

银色铠甲与朝阳辉映,

一条镶银裹玉的皮带,

紧紧系在勇士的腰中。

 

脚上蹬着豹皮的长靴,

袍装刺绣着九条金龙,

脑袋上戴着金盔之顶,

飘着一束鲜艳的红缨。——男子的装束

……

美丽的普日列玛姑娘,

端坐在明澈的镜子前,

细软之绸裁出的飘带,

系着油黑发亮的头发,

绣着孔雀凤尾的上衣,

穿在姑娘秀美的身上。

 

镶着七色珠宝的头饰,

闪烁五彩缤纷的虹光,

千金不换的水晶耳坠,

戴在姑娘撒娇的耳畔。——女子的装束

……

 

英雄散迪尔出征时的着装,英气逼人。可汗之女普日列玛姑娘即将嫁给端布可汗之子扎木苏达赉,盛装之美,一目了然。史诗中的民俗,表达了那个时期蒙古人的审美情趣,以及创造史诗的人对蒙古创世英雄的美好瞻望。

朝代的更迭,必将引起服饰的改变。一代又一代的民间艺人,在历史的转变中,即保持了史诗的本色,也为史诗加入了新的文化元素,其中也包括某些片段中的服饰描述。蒙古人佩戴红缨帽的习俗,始自于清朝。清代官员礼帽,帽顶覆盖红缨。红缨是一种隐喻,即:大人的顶子,是前辈用戎马生涯和鲜血换来的。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于是,英雄史诗中的帽饰和服饰,也发生了一次大的转变,从古代尖顶的固姑帽转向尖顶的红缨帽,从崇尚神马、神鹿、神鹰走向以“凤冠霞帔”为荣的阶段。

古代蒙古在奴隶制社会时期,有抢婚习俗。成书于1240年的《蒙古秘史》,就翔实地记录了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抢诃额仑为妻的整个过程。

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抢亲的情节彼彼皆是,如:女性魔王嘎拉宾抢王子达赉扎木苏为夫,男魔那嘎仁珠抢可汗之女普日列玛为妻。

一场突然的变故,就这样拆散了达赉扎木苏与普日列玛的喜庆姻缘。

 

魔女施放的妖气,

布满翠岭城上空。

忠勇的守城卫士,

昏倒还没有苏醒。

 

魔女嘎力宾——

解下身后的皮囊,

       对准扎木苏王子,

念起可怕的咒语,

让王子误入皮囊。

……

在这里,蒙古古代男子的“马背抢亲”变成了魔女“诅咒施蛊”的抢亲行为,以男女角色的转换,吸引着听者的目光,也为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增加了新奇的色彩。

蒙古聘婚制产生于封建社会,但仍有抢婚制的残余。在部落间的战争中,抢婚或掠夺婚仍屡见不鲜,其是,也包含着“指腹为婚”的习俗。

 

扎木苏荣可汗——

对女儿普日列玛说:

在这金色的世界上,

你还没有坠落母胎,

汗父就已指腹为婚,

为你订下一门姻缘。

……

 

这一段,就是蒙古古代“指腹为婚”习俗的再现。即体现那个时期的婚俗状态,也表明“子从父命、女袭父言”的古代道德观。民间,是人民生活的底层。生活在底层的蒙古族民间艺人,才能创造出适合于人民大众口味的英雄史诗,并将丰富的民俗融入史诗。

史诗,是一个民族早期生活的百科全书,更是一个民族胜利的凯歌。没有民间的浸润和切肤的体验,史诗将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五、散迪尔——闪光的性格

 

《蒙古秘史》成书于十三世纪窝阔台汗时期。

我在译著《蒙古秘史·文字本》的过程中,心中一直存在着深深的疑惑:元代《秘史》初本已经在战争中辗转遗失,我见到的清代版本,是否完全保留了最初的蒙古文学风格。

读一遍《蒙古秘史》,等于没读,我只知故事,不知内涵。读三遍《蒙古秘史》,我只能解开大汗袍装上的一颗银扣,观其皮毛,知晓其一。读十遍《蒙古秘史》,把一本书翻烂了,我方才获悟:抛除《秘史》中的大量韵文,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具备着完整的诗意,隐含着深度和广度,甚至与命运紧密相连。

《秘史》中,包含着392个人名,62个氏族、部落、姓氏、国籍,166个地名。通过查证,可以清晰的得出这样的结论:古代蒙古人以诗韵的风格,以美学的目光,为自己游历过的山川大河命名,并赋予每一个氏族、部落以诗性的名字。

熟读《秘史》,才能读懂游牧民族天性浪漫、出口成诗的性情。

因此,有一种声音,总是在我的骨头里“嘎嘎”作响:《蒙古秘史》最初是以史诗的形式出现的,清代学者在用汉字记录蒙古语、标记旁译的过程中,因为诸多因素,才让《蒙古秘史》丧失了英雄史诗的色彩!

基于这种想法,我在译著《蒙古秘史》时,以散、韵交融的手法做为文学规范,以蒙古诗韵的传统风格,应散则散、应韵则韵,将传说故事溶于水乳之中,其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恢复《蒙古秘史》的原貌,再现蒙古古韵之优雅。

在创作手法上,《阿勇干·散迪尔》承袭着《蒙古秘史》的风格,甚至原文引用了《秘史》中的章节。人物形象及性格,犹如兀立在原野之上的崖石,陡然峭立,令人过目不忘。

 

英雄散迪尔——

与朋友们相处之时,

就像绵羊一般温顺,

和蟒古斯搏杀之时,

就像雷霆一般迅猛。

英雄散迪尔——

是可汗月下的伴侣,

是可汗日下的身影。

是可汗夜里的耳朵,

是可汗白天的眼睛。

 

是可汗出征的佩剑,

是可汗忠诚的长弓,

是可汗掌心的明珠,

是可汗梦中的恒星。

……

 

蒙古男儿,忠勇成性。宁愿折断自己的脊梁,也不能有辱于可汗和家族的尊严。正是这种民族基因,成就了圣主成吉思汗和英雄散迪尔所向披靡的伟业。

忠诚,取决于文化,取决于民族大范围的教养。

忠诚,是建立一个国家最牢固、最稳定的基石。

冷兵器时代,马背征战、长矛箭镞,兵力对等。野蛮无力征服世界,征服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需要团结忠诚做为前行的根基,而推动这种根基的,必将是一个民族的文化。

西方研究蒙古历史的学者,曾将一枚盖世勋章——世界皇帝、马背皇帝,授予威震世界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被西方人称之为“黄祸”的蒙古人,为什么如此这般强悍,是什么赐给十万蒙古铁骑征服世界的威力,仅仅是靠他们的野蛮与残忍吗?

野蛮,无力征服世界。

人之初,原本并无多大区别,人文背景可以塑造人的第二性。在相互杀戮的年代里,每一个游牧民族,在不断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中,都可能沦为一个野蛮的而又不容别人侵犯的民族。

是蒙古人的手中,拥有一把攻破五方八极的金钥匙吗?

有的话,那么,这把金钥匙就是精深的蒙古游牧文化。

忠诚,是征战者的法宝。这个闪光的字眼儿,一直贯穿在《阿勇干·散迪尔》的字里行间,呈现给读者的,不仅仅是勇士应该具备的一种行为,而是一个民族的整体意识。

 

魔王那嘎仁珠——

冲着普日列玛姑娘苦苦哀求:

半毡寒冷你我早日结下姻缘。

普日列玛听了,回敬着魔王:

日落西山我正挖掘你的坟墓!

……

 

蒙古女人,棒打不离蒙古包。自幼生长在汗帐内的普日列玛姑娘,怎么可能忍受与魔王同居魔洞的生活。

蒙古民族的性格,造就出蒙古民族的语言风格。

在抢婚的过程中,刚烈的普日列玛姑娘,就用这样的语言和“响亮的耳光”回敬着魔王,昭示出蒙古女人只为钟情的男子而活着、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能容忍他人贴近肉体的刚烈心理。

在诞生蒙古史诗的年代里,苍苍老者、壮年兵丁、妇女儿童,皆把忠于可汗看成是最高尚的美德。民族的情绪,烘托出史诗的氛围,就连端布可汗赐给散迪尔的那匹双翼神驹,都具备着勇士忠诚的秉性。

 

辽阔无边的草原,

是它嬉戏的牧场,

清澈如镜的湖水,

沐浴神驹的成长。

甘美甜香的牧草,

养育它膘肥体壮,

圣洁纯净的泉水,

是它饮用的琼浆。

 

只要是轻轻呼唤,

霍咧霍咧的两声,

即使是远在天涯,

也能回到你身边。

当你遇到险情时,

神驹是你的屏障,

当你遇到不幸时,

神驹能给你力量。

……

 

蒙古人,爱马如命。在人与马的关系上,《阿勇干·散迪尔》同《江格尔》性质相同,都出现了类似于《神驹救主》的情节。《阿勇干·散迪尔》中的神驹,为了搭救主人,一个月的路程一天跑完,一天的行程一个时辰跑完。《江格尔》中的宝马,为了唤醒死于“蟒古斯”妖术之下的主人,展开了一场人与马的对话,让所有的听众为之流泪——

 

它见到过多少的仇敌,

它参加过千万次征战,

它践踏过多少的血滴,

它带回来的总是胜利。

 

如今,

它不敢再看那白茫茫的沙砾,

砂砾上睡着毫无生息的老友,

殷红的血浆洗涮了他的战绩。

静静地,

静静地,

没有一个人,在他身旁哭泣!

 

起来吧,主人——

像草场一样枯黄了,

明年,再发出新绿,

像太阳一样熄灭了,

清晨,再悬于天际,

像月亮一样缺损了,

夜晚,再圆满无憾,

像飓风一样停止了,

明天,再吹舞戈壁!

……

 

悲哀的眼泪,不是起死回生的药剂。

生者的哭泣,更不是死亡者的安慰。

通晓人气的宝马,不忍心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主人的妻子,就这样默立于沙海之间,独自伤悼着主人。

英雄不死,一个民族才能将光明置放在额头。故而,在所有的蒙古诗史中,真正的英雄都具有“起死回生”的法力。这是一种隐喻,饱含着精神的信仰:英雄与民众永远站在一起,与草原永远站在一起,其寿命如长生天一般恒久。

史诗,以其豪迈的风格,喂养着一代又一代人,情感脆弱的女人们,在人与马的对话中泣不成声。蒙昧无知的孩子们也似乎长大了,他们不再是依偎在母亲膝下撒娇的小马驹,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天下无敌的散迪尔,

倾听着可汗的命令,

捋捋长发乌黑发亮,

整整铠甲铮铮有声,

豹皮长靴足有半庹,

斗大盔缨半日露红。

 

犹如迅雷的散迪尔,

把虎胆震破的英雄,

甩开流星大步前进,

如虎豹在原野疾行。

当他淌过一条河水,

河水呈现一条裂缝,

当他踏过一片沼泽,

沼泽出现一道深坑。

……

 

这,就是《阿勇干·散迪尔》中的蒙古英雄,步伐铿镪有力,目光坚韧无敌。无论泱泱大风来自何处,无论兮兮风雪来自何方,英雄都一直伫立在民众的目光中,伫立成史诗中的丰碑!

 

 

六、散迪尔——宗教的胎记

 

蒙古族萨满教祷词曰:

上,有九十九尊天神。

下,有七十七尊地母。

蒙古族英雄史诗产生于萨满教时期。私有制产生之后,阶级的分化,必然要被萨满教所利用,并产生新的、适用于萨满教的文化,即:人间拥有了等级,神灵也有了高低。

《阿勇干·散迪尔》史诗中的女神乌银高娃和阿喜玛,都是受天意而下凡的特使,带着帮助散迪尔镇服蟒古斯的使命,属于神灵世界中的佼佼者。

乌银高娃手持宝剑,骑着梅花鹿,骑着驼皮的神口袋和镶银的神套索。

 

乌云高娃女神——

梅花神鹿是她的坐骑,

驼皮口袋是她的宝囊,

三百六十丈的套马杆,

来自于月亮里的檀香。

……

 

在北方少数民族的传说中,梅花神鹿是萨满教主的守护精灵,具有腾云驾雾的本领。三百六十丈长的套马杆,正如萨满法器中的神鞭、神套索,甩出去,就可以铲除一群大大小小的妖魔。驼皮口袋,即是宝囊,也是收服妖魔灵魂的工具。这一切,都与萨满教中的法器紧密相连。

阿喜玛投胎于母魔的腹中,胸前挂着一枚闪亮的铜镜。

铜器,是萨满教中最重要的法器,具有超常的魔力、先知先觉的功能,既可护身,又能与妖魔斗法。此外,萨满铜镜还能驱鬼祛邪、聚魂聚神。

女神阿喜玛的胸前,挂着神镜,闪光的神镜小巧玲珑,所照之处,尽显神通,一切灵魂都被聚拢在镜中,使妖魔们丧失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这面聚魂镜,就象征着萨满的神镜。

 

原来妖魔的魂灵不在体内,

隐藏在各种生物的腹腔中。

有的栖息在原始孤独朽树,

有的隐藏在秃山怪石空洞。

 

有时,隐藏在蟒蛇的腹内,

有时,钻进了骆驼的双峰,

有时,驻扎于乌鸦的巢穴,

有时,藏入了蓝天的球星。

 

女神的美貌哟,足以销魂,

克拉布的英俊,足以勾神。

女神把妖魔的魂灵聚入镜,

这时候才缓缓把婚宴举行。

……

 

这是史诗中一段念白。女神乌银高娃和阿喜玛各有分工,以萨满教的神器做为降妖的法器,协助英雄散迪尔镇服了形形色色的蟒古斯。

喊杀声,震动了明月,使星星殒落。

喊杀声,使日光发暗,使江河泛滥。

在这部史诗中,萨满教“博”祭祀的圣物——驼皮口袋、宝剑、定身鉴、神鞭、神树等都成了两位女神手中的神物。魔王驾驭的火牛、手持的火蛇鞭,也是萨满神器的象征,各有各的魔力。

在古老的萨满教中,地位最高的、被认为法力最大的,是“幻顿”。

“幻顿”是主持祭祀天神(腾格里)、祭雷神、祭牲畜财产保护神“吉雅其”等重大仪式的萨满。在蒙古萨满教中,“幻顿”以天的外甥身份出现,只有他,才可以在天打雷时发出咒语。

在成吉思汗时期,萨满教已经渗透到军队里,在战争中,萨满教主大多充当着“军师”的角色。

郭尔罗斯萨满文化,渊远流长。蒙古族先祖东胡、鲜卑、室韦的分布地带,都属于萨满文化区域。在民间口头传承的神话故事里,动物、植物、天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远祖等,只要是在人们的经验范畴内出现过的事物,都有专属的神灵存在。人们通过与其事物相应的仪式,来祭祀这些神灵,以求平安吉祥,避开灾难和危机。

《蒙古秘史》载:成吉思汗、王汗率领兵马,从宿营地出发,与敌方札木合的队伍相接后,在阔亦田之地列阵。这就是蒙古史上著名的阔亦田大战。双方在各自的阵地上,调整军容,前有虎将,后有护兵。双方的兵马在不停的移动着,对峙着。双方正要交战时,札木合的先锋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斡亦剌惕部的忽都合·别乞二人,在阵地上动用了“札答”术,施展“招风唤雨”的萨满法术,欲借风雨摧垮成吉思汗、王汗的威力。两位祈雨者,取净水一盆,浸“札答”石(指牛黄、狗宝而言)数枚。“札答”大者如鸡卵,小者不等,然后默咒。将石子淘漉玩弄,如此良久,辄有雨。

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斡亦剌惕部的忽都合·别乞施展着法术,果然招来风雨。然而,他们却没有料到,猛烈的狂风,滂沱的大雨,没有降临在成吉思汗的阵营之上,而是逆袭了自己的阵营,使自己的人马无法走脱,纷纷翻倒在沟壑之中。于是,施展法术的不亦鲁黑汗、忽都合·别乞说:“风雨翻过来了,这是上天不喜欢我们的缘故!”话音一落,札木合的先锋们便带着各自的兵马溃散而去了。

萨满教,是一门世界性的学科。

史诗《阿勇干·散迪尔》留下的宗教胎记,无处不在。做为珍贵的史料,《阿勇干·散迪尔》不仅为我们保留了一份原始的记录,也让我们联想起蒙古古代萨满在战场上施展法术的精彩片段。

 

 

七、散迪尔——文化的宝镜

 

史诗一般分为三类,神话史诗、创世史诗、英雄史诗。

《江格尔》、《格斯尔》、《散迪尔》等,都属于以战争为主要题材的英雄史诗,卷帙浩繁、规模气势磅礴的宏篇巨作。

与十万行的《江格尔》相比,《阿勇干·散迪尔》属于中长篇英雄史诗。

史诗在情节结构上可分为两种:即单一结构和复合结构。单一结构,只有一个情节组成一部史诗。如只有抢婚(a)一个内容或一次战争(b)。即单一结构=ab。复合结构,是在单一结构基础上的发展。由两个以上的情节构成一部史诗或一部史诗的一章。如抢婚和战争,或两次以上的战争。即复合结构=a+bb1+b2,《散迪尔》属于复合结构的英雄史诗。

英雄史诗在描写人物、骏马、戎装、武器、战斗场面时,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化的程式,这首先是由说唱艺术的性质决定的。因为必要的程式甚至雷同和反复,便于加强记忆,深化感情,对于民间艺人和听众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另外,蒙古族艺术传统和群众的欣赏习惯,也是形成这种特点的历史条件。

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是蒙古风俗的画卷、也是民间故事的“乌塔”(口袋)。

在民间采集到的蒙古族神话《日蚀与月蚀》里,即出现嘎拉珠与日、月追逐的故事。在《日月传说》中,出现女神魔镜的故事。《阿勇干·散迪尔》也借用了许多古代神话故事,如《骆驼的传说》、《泉水的传说》、《敖包的传说》、《雪山的传说》、《鲜花、树木,草药的传说》。

蒙古族英雄史诗韵白兼用,靠演唱的翅膀飞越高山大河。

在整理史诗的过程中,整理者或翻译往往删去散白部分,保留其中的韵文部分。诗文表现手法丰富,连连运用“复唱”(即复沓),是为了听众的易记。

 

散迪尔大战蟒古斯,

数着黑夜里的星星,

杀了九九八十一天;

叨念着草木的数字,

杀了九九八十一天,

叨念着蝼蚁的数目,

杀了九九八十一天;

叨念着蜂蝶的数目,

杀了九九八十一天。

……

 

大力士散迪尔,把一座山峰举起来,朝着蟒古斯抛去,蟒古斯竖起一座山岗阻挡,双方对阵时,山峰被击碎,隆下纷纷的石雨,征战的烟尘使月亮不敢出山。

比喻、夸张更为生动,如史诗中十二头魔阿尔扎黑的出现:

 

虎头专事吞吃,

贼头专事拐骗,

疫头专事吐放,

蛇头专事喷毒;

一头专事放火,

一头专事放烟,

一头专事夜哨,

一头专事偷听。

……

 

阿尔扎黑魔王,长着十二个脑袋,集十二种兽性于一身。十二个脑袋各行其事,十二个脑袋各守其职。魔王的十二个脑袋,是十二生肖的隐喻,虎有虎的智慧,蛇有蛇的计谋。

生长在草原上的蒙古族说唱艺人,是民间的智者。他们以其聪颖的心性,创造着史诗,并赋予阿尔扎黑魔王足智多谋的秉性。魔王最终死于英雄散迪尔之手,由此,才引出能人之上有能人、骏马之中有神驹的区分,以及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山峦,相互对骂。

草木,互相吞生。

乌鸦“吃肉、吃肉”地叫着。

秃鹫“吸血、吸血”地唱着。

魔鬼降临人世,鸟兽与鸟兽决战,天下再无安宁之日。这种大笔的夸张,是其他作品难以完成的。对神犬、神鹰的夸张描绘更是出人想象。与之相比,女神阿喜玛的降临,更具传奇性。

 

前几天,

马鲁勒生下一只火球,

奇异的火球熠熠闪光。

火球——

滚动了九九八十一圈,

火球迸裂

跳出一个美丽的女婴。

 

女婴瞬息间长大成人,

仿佛蟒古斯的黑窟里,

突然间升起一轮太阳。

身边飘荡着缕缕云霞,

浑身闪烁着七色虹光。

 

阿喜玛的乌发,

能够引来千万只蜂蝶,

阿喜玛的眼睛,

能够映出南湖的牡丹。

……

 

女神阿喜玛,降生于母魔马鲁勒之母腹。阿喜玛自天庭下凡人间,一直协助英雄散迪尔铲除妖魔。蒙古族民间艺人创造着“以恶治恶”的传奇史诗,正如万民归一的心愿:

打死老虎的人,饱食虎肉。

惧怕老虎的人,身填虎肚。

当年,郭尔罗斯民间艺人白·色日布扎木萨,就用这样的语言,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听众。慕名前来听书的人,络绎不绝,门前常常是鞍马集合,车流不息。一些老人说:当年听白·色日布扎木萨说书,就像天天喝着浓酽的红茶一样上瘾,一天不听,就像没有魂一样,感到全身难受。

韵文的典范,智慧的锦囊。

民俗的宝库,东蒙的财富。

闪光的性格,宗教的胎记。

神话的演变,文化的宝镜。

这八种概括,就是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的全部文化内涵。

如今,说唱这部英雄史诗的郭尔罗斯民间艺人白·色日布扎木萨老人已经作古,驾银梯升向吉祥的天堂。匆忙中写下这篇综述,也是对白·色日布扎木萨老人最好的纪念。

树之可贵,在于果实。

人之可敬,在于奉献。

奉献文化者——阿穆尔·赛音,灵魂永远自在安宁!

虔诚地祝愿白·色日布扎木萨老人的灵魂长宁久安!

愿英雄史诗《阿勇干·散迪尔》,像养育我们的松嘎林(松花江)江水一样永远奔流不息,与史诗的创造者同在,与圣主之英姿同在,与江格尔之魂同在,与蒙古人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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