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节气一过，城里城外便有花事纷扰。先有户部山顶状元李蟠嗅过的梅香，再有云龙山下文豪苏轼咏过的杏花。紧接着泉山的桃花红了，彭祖园的樱花放了，而奎河畔的柳絮正渐行渐远…… “徐州花事系列随笔”题记 

  梅花为二十四番花信风之首。在万木萧条的暮冬，梅花傲占枝头，先天下而春，故被誉为报春的使者。

  古人素爱梅之高洁并留下很多佳话。北宋年间，诗人林逋好古力学，不慕荣利；衣食不足，不以为愁，隐居在杭州西湖的孤山达二十年。他终身不仕，也不婚娶，以种梅养鹤自娱，人称“梅妻鹤子”。元末画家王冕，爱梅成癖。他隐居在诸暨九里山，种梅花千株，结茅庐三间，题为“梅花屋”，自称为梅花屋主，并留下众多以梅为题的作品。到了今天，杭州西湖与诸暨九里山已经成为为江南著名的赏梅胜地。

   徐州城可以赏梅的地方也有几处。小雪的节气一到，云龙山的放鹤亭边、燕子楼公园的知春岛畔便有渐浓的梅香散入空中，惹人留恋。然而若要从中寻出一处能与杭州西湖、诸暨九里山媲美的梅花则非户部山的梅花莫属。

  户部山的梅花始栽于何代不得而知，但名气日渐于何时却有史可考。元大德五年（1301年），河北正定人李正居迁入徐州，定居繁衍，人丁兴旺，蔚成彭城大族，号“彭城李”。传到十一代时，出神童李蟠。李蟠自幼聪敏好学，文采拔萃，有“读书十行俱下，为文洋洋千言”之美誉。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李蟠被钦点为状元，成为徐州千古文魁。可惜的是，科举高中后，旋即受挫，因科场舞弊案被谪戍沈阳。三年后，回到故乡，归隐田园，在户部山下悠游余生。

转眼到了花甲之年，那一个冬季户部山的梅花开得有些早，李蟠循香探梅，性情所致，留下了一首《户部山探梅》诗：

           空山无伴已多年，独有梅花傍我妍。

            孤影偏宜闲散地，幽香不到艳阳天。

            含苞带雨来相问，露蕊临风倍可怜。

            纸帐夜深还入梦，罗浮只在一灯前。

在这首诗中，李蟠表现了一生坎坷，超然得失，而甘愿寂寞如梅的人生操守。户部山的梅花从此便香溢徐州的史册。

 其实早在公元四世纪的南北朝时代户部山就与梅花有了因缘暗合。南朝宋武帝刘裕率兵北伐，在故乡彭城的戏马台上建立军事指挥中心。战争正酣时，其女寿阳公主在建康（今南京）帝宫的含章殿檐下因思父损神，怠然入梦。梅花落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五瓣的花形。拂之不去，洗之不褪，后被好事者奉为梅花的司花女神。从此宫女争相效仿并流传于民间，成为一种时尚。直到现在，还有一些地方的女子用花瓣贴于额上作为妆饰，称为“贴花子”或“贴花黄”。

户部山上的梅花皆为腊梅科，花瓣易分，花香袭人，都是适于“贴花子”的。记得那些年，我在为保护户部山古民居奔走呼吁时，曾无数次踯躅于户部山的深巷古宅，探访街坊旧邻，记录历史悲欢。那时候，户部山的梅树真是多得不胜枚举。一到入冬，街街巷巷里便透出愈来愈浓的梅香，最盛大的那一丛开在马市街55号院内。那一处院子从马市街面一直蜿蜒到户部山腰，里面住着十来户居民，还藏着户部山小学。冬天一到，书声和着梅香溢满了整个院落。

晚春一日，与院子里一位姓朱的老先生聊天。我们谈到杨诚斋的梅诗，老先生脱口而出：“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说的是剥一些白梅肉，泡在雪水里，以梅花酝酿；泡一宿取出，用蜂蜜搅拌，下酒，与扫雪烹茶的雅趣相比，风味一致。那时，小学校里的那一丛梅树已经花谢抽叶了。于是相约隆冬再来，赏梅对酒。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还没有到冬天，户部山的那些梅树连同那位朱老先生一同消失在拆迁改造的喧哗中了。今天，户部山那一山的梅香只能存留于记忆深处。如果你再想去那里欣赏梅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户部山现存的梅花只有两处，一处在戏马台边，一处在民俗博物馆内。这两处的梅花虽都是北方常见的腊梅，但因为承袭了户部山的名气，长在名园中，开在深冬里，所以是值得一看的。我说看它不容易，是因为你首先要付出至少10元钱的门票钱。

              汉风2006年小寒日子夜 于中枢街三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