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语云:“弄花一年,看花十日”。这句话是从李渔的《闲情偶寄》中读到的。李渔说,人们喜欢冰洁玉清的玉树。人世间没有玉树,就用玉兰花来充当。然而作为玉兰花的主人,常常在付出了艰辛后,苦等一年,期盼的事却连一天也得不到。别的花从开放到凋谢都是有一定时间的,该开放的开放,该凋谢的凋谢。唯有玉兰花,哪怕经受一场小风雨,花朵一下子就全部凋谢了,半片花瓣也不留。故而李渔发出“岂非香国中绝大恨事”的慨叹。
然而,凭我的经验,我们徐州城中的玉兰花在花期中是很少会遭受雨袭的,故而爱花的徐州人应该是有福之人。我最早注意徐州的玉兰花是在1999年前后。那时,我在云龙湖附近的拉犁山麓购置了两亩山地,想营造一片属于自己的园子。开春的时候,每天都要乘公交车在工地与城区之间往返。车过泰山路,路两旁那些正值花期的玉兰花像仙女的飘带一样扑入眼帘。那时候就想到明代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说过的话。文震亨认为,玉兰适宜种在厅前,对着排列几棵,开花的时候,像玉圃琼琳,最称绝胜。在我的记忆里,苏州沧浪亭与扬州个园中的玉兰花确是种在厅前,形成胜景的。然而徐州城里的玉兰花并未循此旧例。它们不分园里园外,不择山坡水岸,更不讲列队成行,只要有土可以扎根,有空间可以伸展,便入土为安,把花开得结结实实。
徐州地处暖温带,市区地势低洼,四季分明,节气更替比较稳定。每年正月底玉兰花开放的时候,天气一般比较晴好,故而城内的玉兰花都能从一而终。尽管如此,由于玉兰花的花期相对短暂,再加上罕见于城内主干道,能有幸欣赏到玉兰花的还是少数人。在这一点上,兴化寺内的僧人们就非常值得人羡慕了。
兴化寺内的玉兰就长在藏经楼前。因为得了藏经楼的庇护,每年的花期都又稳又长。记得去年春分后的第二日,阳光出奇地好,我去兴化寺拜访好友果光法师。走到方丈室门口,轻叩门扉,有一僧人过来解释说,果光法师正在寺内主持佛事,让我稍等。于是我便稍移几步,站到了藏经楼的廊檐下。一抬头,猛然看到台阶前的那株白玉兰正如仙子临风。她的花瓣展向四方,使得阳光下的庭院吉光片羽,霞光耀眼。
那时候,寺内的晨钟已经敲过,只有木鱼声和着诵经声穿过春晨微凉的空气远远传来。风一吹,玉兰花的香气便与这佛经之声融合在一起,浸染魂魄。我深吸了一口气,见果光法师正拾级而来。他经过玉兰花边,袈裟带过一阵微风,有两片花瓣便从枝头摇曳着坠下。我听到花瓣落地的声音,听到花瓣叩动自己心房的回响。果光法师说:“我们的玉兰开在庭院中,而你的玉兰开在心院里啊!”话毕,我们相视而笑,沏茶论禅。
谈话中,果光法师说到鉴真东渡的事。我便记起扬州大明寺鉴真纪念堂前的那几株白玉兰。玉兰花与佛教的缘分始于公元6世纪,从那时起玉兰就被种植于中国寺庙的花园中。玉兰盛开之际,有“莹洁清丽,恍疑冰雪”之誉,她根植于鉴真纪念堂之前,正象征着鉴真大师品格之高洁。
玉兰的象征意义不仅于此。民间有句谚语叫“玉棠春富贵”,是说玉兰花象征着吉祥、富有和权势。玉兰花属木兰科,在我国有很长时间的栽培史。远在春秋时期就已种植木兰,诗人屈原的《离骚》中就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的佳句。徐州在战国前后,曾一度受楚风浸染,想来这木兰花的香气从那时起就开始在这座城市的街街巷巷里飘荡了……
汉 风 2001年3月13日子夜
于北京清河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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