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尽千年流氓生相

                           ——完颜绍元《市井江湖之流氓世家》读后

周育民

司马迁作史列入“世家”者，非王即侯，圣人孔子得入世家，亦属异数。后世所谓“世家”者，无非门第高贵、族强丁盛之大家族。故“世家”者，无不有高官名人、地望谱系。将“流氓”列入“世家”，自完颜始。

流氓本为市井无赖，除非出将入相，何以得入“世家”？古来作史，大抵帝王家谱，纪一朝一家庙堂之事，而于下层民众甚少关怀。流氓者，市井之“王侯”，弱肉强食，人见人畏，作底层社会之历史，不能不纪“流氓”。试想古往今来，流氓众多，混迹于社会底层，能青史留名，本为绝难之事。然有等流氓竟能以其特立独行载诸史籍，藏诸名山，而为完颜兄娓娓道来，非亿兆流氓中之翘楚，不能得此殊荣也。完颜兄能于汗牛充栋之正史野乘、笔记小说中搜罗出如此一段底层社会之大历史，不独亿兆流氓将感激涕淋于九泉之下，亦为新史学新辟一大处女地。底层社会史之研究大有可为，完颜兄之《流氓世家》可以为证。

流氓之所以能为“世家”，非因血缘谱牒而成，乃其古往今来绵延不绝之势而成。言其势，卷有“同流合污”溯其源；有“不绝如缕”成其流。纪此“世家”之行迹，则有“蛮横妄为”述其伎俩；“罪恶昭彰”叙各地流氓之特性。“流氓”既非血缘之家，进此“世家”之人，来源各异；出此“世家”者，亦可上下而求索，本书遂有“人鬼混杂”道其与江湖诸流之关系，而于出将入相者遗诸正史，略而不叙。

氓者，民也。流氓的关键在于“流”。平民一“流”，即可为“流氓”；贵为公卿，难以为“民”，但如在市井调戏妇女，众人即可目之为流氓。然则何谓“流氓”？完颜曰：“特指脱离生产、不务正业而在社会游荡、并以悖离传统道德文化和破坏社会秩序为基本行为特征的不良分子”。“脱离生产、不务正业”指其经济地位，而“悖离传统道德文化和破坏社会秩序”乃指其习气和行径。虽有正当职业，然如沾染流氓习气，亦可循此而入其“世家”，世人戒之！卷有“心志凶暴”述流氓习气、“斑驳陆离”述流氓对市井生活之影响，足见流氓广博之社会与文化基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家大族，或有绝户。然独此流氓世家，绵延百世而不绝，至今犹盛。卷首《不容忽视的社会势力》一文，钩稽史沉之中，可见完颜兄于现实之关怀。但愿此户断后，“流氓世家”至此卷而止，此恐不独完颜，且为千万苍生之愿望！

（200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