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岁时还能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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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油画自学老年人 |
分类: 艺海拾贝 |
我从小就喜欢美术,但除了小学和初中上的图画课,没有正式学过美术,懊恼了一辈子。不是没想过补补课,记得高一暑假时买过一本《怎样画水彩画》,后来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年青时还偶尔涂涂画画,如谈恋爱时每年都送慧琴一张贺年片,全是照着图片自己画的,用彩色铅笔或水彩,很蹩脚,但很认真。最后一次画画是父亲交给的任务,到上海美术馆用签字笔替他临摹了不少丰子恺的画,那已是近40年前的事了。很多年前若有人问我,退休后干些什么?我100%会回答:“学画画,正儿八经地学画画”。但退休后我仍然在上班,不可能闲下来学画,2016年10月才完全不上班,已过了法定退休年龄12年。应该有闲了,好像没做什么事,但又忙的不得了,学画画之事依然搁着。
我的太平花园老邻居小陶姐姐跟我一样是理工生,她退休后才开始学美术,20年不离不弃,国画、水彩、油画都已十分了得。2017年夏,我们到青岛拜访她,参观了她家中的画室。震惊、羡慕、激奋一齐涌来,很想以她为楷模,但又有畏难,她是60岁开始学的,我已经太迟了,人生不能差十几年。2018年我年届75,学画画的念头时不时还会冒一下。我跟博友南山老师有时会聊聊美术,她美术世家出身,业余油画30年,也撺掇我学学,添了一把火,这才下了决心。油画是我一门心思想学的,因为特别喜欢,在博物馆、美术馆里看的几乎都是油画;另一个小算盘是油画可以名正言顺地涂涂改改,给自己留了点后路。我没有时间了,等不及按部就班从基础学起,想跳过素描,一步登天直接学習油画。
最理想的路子是进老年大学。上海有许多老年大学,但开油画班的只有市老年大学,需要入学考试,据说比考清华北大还难。那就自学吧,我对自己的自学能力还有点信心。反正没有老师教,又必须速成,所以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是:不定目标,兴趣至上,不讲规范,自作主张,只画风景,不论风格,务必用心,不可较真。我自己明白,最难做到的是不可较真。
7月30日拿起油画笔感受一下,左上方是有历史意义的第一笔。书上有一课启蒙教材:怎样用单色画一块石头,我按照步骤画好了,结果像一颗土豆。
8月1日 – 2日,我跟着一个国外的小视频教材画了2幅,拍成照片微信发给南山老师看。她给我打了一通气,说灵气是有的,鼓励我继续。我突然联想到了60岁学开车时的故事,蒋教练第一次给我搭脉时也是讲“不错,悟性很好”,但后来还是被他骂得惨不忍睹。我巴不得有位老师坐在对面,时不时被他骂一顿,这才是拜师学艺;可惜,这是不能实现的愿望。
我要求她为我画一幅,把画的步骤拍成照片微信给我,我照着临摹。她发来了这一幅《伏尔加河》给我入门。
放大了看,她喜欢用刮刀,太写意太难,我这初学者无所适从。
我做不到临摹她给的画稿,只得另寻出路。她是按照片画的,我也直接按同一张照片画,自己琢磨想当然的画法。小心翼翼,也少不了用微信向老师讨教,耗了很多时间成了这样的第一幅“正式作品”,尺寸为4K。她的画有个性,我画的没有生气。
她看了我发给她的照片后给与肯定,我就不打退堂鼓了。这以后,每完成一幅必定发给她点评,尽管寥寥数语,但都是专门家的箴言,大有裨益。
初期以临摹为主,而且要临大师的作品,这看似好高骛远,却是一致公认的必修课,感受大师笔下油画的魅力,也练练基本功。第一幅临摹的是名画家柯罗的作品《枫丹白露 沙伊路》,很失败。第二幅临摹俄罗斯年轻画家Ф.А.瓦西里耶夫的《炎热夏天》,稍微有了点样子。
接着临摹了中国美院院长全山石先生的《白桦》
临摹中国画家周正先生的《蓝顶教堂》
买画具时商家送了4块20X20厘米的小画板,用它们临摹了4幅小品,这是丽水巴比松画家群中某人的作品,体验一下另一种画法。
在小画板上还临了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黄昏 . 月亮》,这可是经典。
这一幅也是列维坦的作品,《小车站》。我只是依葫芦画瓢,知道能预期的最好评分充其量是仿得还有点像,但仍然非常投入。自觉收获满满,因为不像在博物馆里观画匆匆而过,临摹时要细细领会原作一笔一抹的精妙,解析用色彩缔造的现实中的梦幻境界,这是极好的认识大师的途径。
这幅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很对我胃口,也选来临摹。
我从来没有画过写生画,但一直是个诱惑,想象中一定是惬意又浪漫,没有在大自然中写生的经历,就像音乐爱好者只在房间里听高保真音响,而从未到过音乐厅一样遗憾。2019年夏天去千岛湖,特地带了简单的油画工具,准备尝试一次过把瘾就死的写生。在旅馆阳台上,湖山尽在眼底,把画纸铺的地上,以最快的速度画成这幅写生。我一点不在乎画得好坏,这奇特的作业恐怕是我一生的唯一,很享受了。
一般来讲,临摹的画都是自己从未亲眼见过的风景,可以去想象,但不会感到亲切。这一张临的是李家桢先生作品,选这幅画临摹不仅因为它的中国画韵味,还因为我曾在画中的缙云鼎湖峰下留下青春的足印,有景有情,是我难以忘怀的。
对着照片作画可称为照片写生,是我最常用的方法。照片都是旅游或出差时拍的,拍照时的细节都还记忆犹新,现场氛围的感受还很鲜活,画的时候像是重游一次,有一点点写生的感觉。跟临摹不一样,可以不拘泥于照片,而是用画笔和颜料对照片的二次创作,是另一种挑战。第一次照片写生是雁荡山里小溪,没有老师指点,全靠自己琢磨,真难啊;好在是油画,修修改改了无数次。
奥地利的哈尔施塔特
捷克,百威小镇的中心广场,画这幅画的目的是学学怎样表达华灯初上的景色。
英国,哈德斯菲尔德的城堡山,离老朋友勒夫先生家很近,我画得比较夸张。每年我们都互寄圣诞卡,2019年我把这张专门为他画的油画作为圣诞礼物寄给他,他极高兴,马上挂了起来。
希腊,圣托里尼岛,2019年才去过。作这幅画的目的是尝试画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房屋。
在瑞士达沃斯看到的一处工地。想试一试从未画过的对象:机器和拆了一半的房子。
2020年9月底回到故乡湖北长阳。清江的一脉支流居溪,我家的祖宅淹没在这里的水下。
75岁学油画的原意只是了却一个念叨了一辈子的夙愿。可惜没有真正如愿,因为还是没有正宗学画,还是在自己瞎蒙,但总算是走在了还愿的路上。过程很美,好像山阴道上有不断刷新的风景,道中一个个驿站,我在每一个驿站里贴了上一幅画。
2年多下来,把30张白纸涂成了彩色,摊开来可连成五光十色的一片,一张张看过来是件快活事。人要快活其实也不难,不断创造个小小的成就能取悦自己,诀窍是成就感的阈值要足够低。我每画一幅都给儿子媳妇孙子看,他们会用图钉钉在自家的墙板上,直到有新的画替换。听到“不错”的称赞,我愿意相信这基本上是发自真心,成就感就来了。我把这些画一概称为作业,没有一幅是满意的,不用别人评论,自己就可以挑出一堆毛病。为了安慰自己,“这是75岁几乎从零开始自学的作业”的托词果然是一贴良药,成功地抑制了忧郁症。鱼也打了,网也晒过,好心情,日子好打发,这一段2年半的时间跟其它30个2年半一样,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以就事论事地盘点箇中的得失,但千万不要扯到艺术,艺术是学不来的。可以检讨构图、造型、色彩、笔触,但不要谈灵感,不要谈意境,这是我这辈子不可能达到的境界,不等盖棺就可以定论。我学的无非是一些方法和技术,就像我可以说学会了用PHOTOSHOP修改相片,用VEGARS制作视频,用SOUNDFORGE处理音乐,用INDESIGN排版编辑;同样地,我学会了用油画颜料画成一幅画,它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我的工匠天性会顽固地冒出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画画时一览无遗。听到表扬也罢,批评也罢,把它们统统装到技法的筐子里再去审视,才能平静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七十五岁学油画,从生理学心理学上证明只要要求不要太苛刻,这个岁数的老人还没有到报废的年纪,仅仅这点可使人略感欣慰。但假如讲这老头人老心不老、活到老学到老、生活很充实、趣味很高雅
2020年9月,南山先生赠我油画《西湖》一幅,并配好了精致的白色画框,作为金婚礼物。我起居室的一大垛墙上过去从不挂画,只挂了3张照片装饰,现在有了一幅好画,兴冲冲地马上挂起。
趁这个机会挑了几张画换下原来的照片,又定做了6个画框,一并挂上,作为画了2年对自己的犒劳。最左面的一个镜框原来放了一张照片《清晨薄雾》,是我1989年在英国里兹拍的,一挂就是十几年。现在还是那个镜框,还是一样大小,一样的场景,但换成了2019年画的油画,若借题发挥又是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