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异乡求职记
(2008-05-27 16:10:35)
标签：
异地异乡求职工作芬兰人两地书情感 |
分类： 中外书摘经典版精选 |
异乡求职记
以前看过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刊，介绍华人在外如何备受歧视的惨状，实在令穿梭于鬼子堆中的我心有余悸，尽管我还没亲身经历过。
１９９９年１２月１６日，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要到赫尔辛基去面试。因我受够了在家中孤灯只影的冷清，又听闻旧友旧识在国内都叱咤风云十分了得。逢人致电问及混得如何了，我总嘿嘿干笑数声曰：“家庭妇女。”心中也自觉惭愧有余。
于是某日我对一旁揽镜自照的夫君萨米说：“喂，我要独立了，明天开始找工作。”“你都是结婚的人了，又怎么可能‘独立’？”“怎么不行？以后大家各有各的账户各花各的钱，省得你要我买塑料花！”我恶口恶面，对他借口花粉过敏不给买鲜花，我早就耿耿于怀。说归说，当我接到赫尔辛基ＢＥＳＴＳＥＬＬＥＲ服装集团的面试邀请时，他还是欢欢喜喜地把我送上了火车，还不到开车的点儿我就把他轰走了，心里兴奋异常。
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独自远行。
奥鲁市离赫尔辛基６００公里，火车得运行８个小时。芬兰的火车、汽车都非常准时，票上印的是１０点开车就不会１０点零１分开。火车内非常干净舒适，一个个小间将男女客隔开，谁也不打搅谁。
一直睡到半夜，我的“室友”才上车，是俩芬兰妇女。见我睡了，她们便猫着腰用非常轻的动作把行李一件件挪进来，连灯都不敢开，只用打火机。我躲在被窝里不敢贸然伸出头来，怕吓着她们。这一路上，上车的人也不少，但却安静得无法入眠。第二天早上我一探头，她们跟我照了面，果然愕然。这儿的黄皮肤实在少之又少，我倒成了稀罕物。那较轻的室友见我想从上铺下来，马上一个箭步冲过来帮我放步梯——这里的火车为节省空间，梯子是挂在墙上的，死沉。她用手扶着梯子直到我双脚着地，我连声言谢。火车的每个单间内都设有洗手池和洗漱用品，还有赠饮的小杯矿泉水、一次性纸杯等，我这老土自己都带齐了这些零碎儿。室友见我费劲地往包外抽水瓶，忙去打开洗手池上方的小壁柜，把赠饮的水递给我。过了一会儿，她们相互叽里咕噜地商量着什么，然后拿了个小瓶过来问我：“对不起，我们可以用这个吗？你对这个过不过敏？”我看那瓶上图案像是发胶一类的东西，便说没问题！她俩这才放心地轮番往头发上喷。我感叹在国内坐火车时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善待，当然我也未曾如此善待过我的同胞。
下车各奔西东时，她们还浑身挂满大包小包艰难扭过头跟我说：“Ｈａｖｅａ ｎｉｃｅｄａｙ！（祝你愉快！）”脸红红的，似乎还为自己不甚流利的英文害羞，芬兰人确实是很腼腆。我猜想她们可能是一般的小商贩，刚从外地进货回来。
出了站口才惊觉自己其实已坐过了两站！我看着如天书般的芬兰文慌了神。这时才早上７点，一个电话打回家吵醒萨米好像不太够意思，还显得我很没出息，离开他寸步难行。管他呢，反正在这儿，四五十岁以下的人都能讲英语，我于是就放大了胆子去东打听西打听。结果意外地发现尽管每个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但一旦你开了口，他们都极热心地给予详细的回答。最后我只花８马克又买了张车票１０分钟坐回头。真不可思议，有的站间隔只有几分钟，这和坐公共汽车没啥区别嘛！这国家多小可想而知，不如我泱泱中国区区一个省大！中国恐怕顶得上将近３０个芬兰！
看着我迟疑的眼神他旋即补充道：“我不计费。”
盯着车窗外静谧的白雪，暗蓝夜空和苍莽的树林，我脑子飞快地转着，一幕幕上当受骗的恐怖画面惊心动魄地闪现……正犹豫间，他发动了车子，说：“记住这儿有绿色的大标牌，写有ＩＳＫＵ。”
到了正确站点又傻了——出租车在哪儿？一路上问了又问，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士能听懂我的话，可她却不能说英语！她显然也很着急，两只手加上脸部表情比画半天，我也没明白。最后她干脆一把拽上我把我领到灯火通明的出租车站方才罢休。这儿的ＴＡＸＩ也像公共汽车那样，有固定的站牌，要ＴＡＸｌ的客人站成一排，ＴＡＸＩ排成车队，先到先上，井然有序，寂静无声。
我给司机递上写有地址的字条，他操着芬兰口音很重的英语告诉我，我要去的地方其实很近，如我愿步行他可给我指路。我知道这儿ＴＡＸＩ贵，一坐上去就已经先２０马克起价，但此时人已快冻木，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没想到真是坐都没坐稳就到了。这时也才７点半，离面试时间还有整整一小时！我瞪视着黑灯瞎火的写字楼，一时没了主意。司机说：“还早呢，现在没人，你可以在我车上先待一会儿。”
“不了，约好时间是８点半的！”我打开车门要下去。
“噢！那还差一小时呢！外边零下１０度，你会冻僵的！要不，我载你去附近的咖啡屋可好？”
之后每遇路标他便告诉我地名，让我记住。大约５分钟后驶达一亮灯处，他一直稳稳地驶至咖啡店门口才停下，说：“到了。起码里面能让你暖和，一个小时呆在外面实在太久。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于是他又详细向我复述比画回去的路线。我凝视他极普通的面孔，听着他极平实的话语，目送他最终消失在茫茫雪野中，胸膛涌起阵阵暖流。
以后每想起这个陌生人，总联想到小时候读过的课文《小橘灯》。那种亲切感历历在目。
尽管在国内时曾经历面试无数，此时我还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生怕自己这张不善设防的嘴会吐出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来。
接待我的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干瘦老头，大概是经理什么的。他只介绍自己叫厄罗（ＥＥＲＯ），温暖的大手让我松弛了一点。他帮我把大衣挂好，又端来热腾腾的咖啡，然后很随意地入坐，开聊的都是些家常话。一起面试我的还有位名叫卡蒂（ＫＡＴｌ）的红发女士，性格也非常爽朗，从她开怀的笑声便能感觉得到。谈及工资问题时，他们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我，我要求的薪金高了点儿；尽管我在北京的丹麦公司ＢＥＳＴ-ＳＥＬＬＥＲ（ＯＮＬＹ，ＶＥＲＯＭＯＤＡ）工作时，曾负责１３家店的店面陈列设计，但在他们对我的工作能力了解全面之前，他们只能付我９０００～１００００马克之间的薪水，并且要求我从基本的销售工作做起，和普通芬兰人一样，一切得从零开始，薪水和职位会随着在本公司服务的时间上升。我也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状况。最后达成协议是：如我能把家迁到赫尔辛基，他们付我月薪（含税的基本工资，不含奖金）１００００马克，并且保证半年后如我表现突出可获提升，把两个店的陈列展示交由我经营。希望我回家和丈夫商量妥后把决定告知他们。厄罗还给我写了张简短的纸条，说如我想留在奥鲁，这是他写给他们奥鲁代理商的推荐信。该握手道别了，他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爱上个芬兰人并嫁给他呢？噢！请原谅，这并非面试内容，我只是……实在好奇，如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发生的吗？”我哑然失笑。如此有趣的面试平生头次遇见！
当我从奥鲁打电话通知卡蒂我无法迁往赫尔辛基时，言语间对丈夫颇有微词。卡蒂安慰我说：“赫尔辛基的工作机会当然比奥鲁多，薪水高，但同时消费也高得多。在芬兰，有一份固定的好工作很难而且搬迁费用高。我想这大概是你丈夫不愿搬家的原因，你最好还是要理解他。我明白你的心情，一个异乡人初来乍到，加上这时节天气比较恶劣，又冷又黑，一切都不容易。不要紧，放松些，慢慢来，你会找到如意的工作。另外我们总经理厄罗让我转告你，任何时候，只要你愿为我们工作，随时欢迎！我们有２２家店，需要你这样的人。你也可以拿着厄罗的亲笔信去找我们的奥鲁代理商，他自会约你面试；如果他实在满员，你随时打电话来，我们会再把你推荐给相关的兄弟公司。最后，非常感谢你专程赶来面试，祝你好运！”
我除了多谢不知该说什么好。放下电话才醒悟：那天热诚帮我挂大衣、端咖啡的竟然是堂堂ＢＥＳＴ-ＳＥＬＬＥＲ在芬的总经理！他们怎么会替我想那么多？我一个异乡人，在此地生活得好与坏又于他们何干？如果某天有机会为他们工作，不用他们多说什么，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时蓦然想起作家张爱玲的一句话：因为慈悲，所以懂得。
更多精彩内容请点击如下链接:
喜欢
0
赠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