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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骑行
第一天
12个小时内,他需要转换他的角色。换掉工作服,丢掉身份,让自己再次融入旅途的节奏中。
下午4点,下班后,匆匆地告别单位,顺着城市交通的动脉,来到车行,在城市艳丽的夜色中把打包好的车运回家,他总觉得城市的光艳与他无关。他更愿意呆在荒原寂静的黑夜中,至少他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感觉自己更为真实的存在。汗流浃背地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已经是子夜时分。定居到这个城市后,每一次出发都显得匆忙、仓促。
覃今天住他家,这是他和覃第2次骑长途。有了川藏线上的经历,他们彼此相处融洽。这次他们的路程显然要休闲,温柔的多:环海南一周,不到900公里的路程,10天。没有一点压力。
对于他来说,这次骑行,感受心情比观看风景更重要。川藏线上不是这样,川藏线上风景始终居于一个重要的地位。可以这么说,没有风景的诱惑,很难相信他会不知疲惫地一次又一次光顾无风景的高原。而对于这次海南之行,他没有奢望风景。是不是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的经历?他只是想把他从城市的坐标中暂时再一次释放出来。在路上,对于他来说是重要的。
今年,这个南方的城市的冬天,不再是令北方人羡慕的暖冬。冬寒固然没有北方凛冽的彻寒,不过对于享惯了温暖冬天的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它确乎让人感到措手不及的不习惯。
出发的那天,天空有蛋黄的太阳,温度不高,他呼出的气息很快模糊了前面的玻璃。他清擦了玻璃,从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有些疲惫,眼角还有睡意残存的痕迹,不过他知道眼神里面是预留着兴奋的。
他要挥手跟妻子说再见,他有一些内疚,一到放假,他就释放自己从这个城市消失。平素他们相距的日子也不是特别多,一周有一半的时间他住单位里。也许这样更好,有空间的间隔,不至于迅速把激情与亲密耗尽。她知道假期是留不住他的。男人不是靠挽留来维持的。她需要抓住的是心,而不仅仅是那个身体。他喜欢她给他的自由,他明白很多婚后的男人是不能像他这样任着自己的性子玩“消失”的,相比很多男人,他承担着很少的家庭的责任与负担。妻子只是希望他成熟,但是没有逼迫他成熟。她拥有成熟女人的睿智。因此,他觉得他应该多陪陪她,但是荒野的召唤是那么强烈,他知道一年的某些时候,他必须在路上。
飞机行驶在2万米的天空,下面是巍巍壮观的云海,像大大的棉花糖。刺人眼目的蓝。
穿越海口上方厚厚的云层,飞机降落在海口机场。阳光似乎有点羞涩变得含糊起来。
装车的速度显然是提高了许多,以前需要1、2个小时,现在30分钟就轻松搞定。
他们出发的地方叫美兰,他觉得这是个好听的名字。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风景,谈不上什么美丽。如果要寻找美的话,就是这里的空姐了。这里是南航的培训基地。乡间小道上随时可以看见身材婀娜的空姐。他们时髦的模样与这里乡间的气息构成了浓烈的对比。
午饭是他喜欢的:有肉,有辣椒,还有菜汤。在海南骑行,不用再像川藏线上那样中午吃干馒头、吃冷饭,吃没有能量的蛋黄派。相比西藏,这里毕竟要发达许多。
最初的10多公里,他骑得气清神定,有健步如飞的感觉。他明白这是逃离压力后带来的释放的快感。
越往后,他就感觉不再那么轻松了。他知道,他平常荒废了身体,缺乏锻炼,神经高速旋转,身体却大多时候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回到家,往往都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但是却无法进入到深层的睡眠,夜晚有杂乱的梦,醒来统统都忘记,像一团模糊的白色的糨糊。他感到他的记忆力在衰退,他感到恐慌,他害怕衰老会这么迅速而不可逆转地降临于他。就像大多数都市人一样,这是他们生活的轨迹。
他们在乡间的小道上行驶,他用毅力克制着身体的疲惫,尽量去幻想一些轻松的事情。他并不羡慕乡间的生活。他知道真实的农村生活,生活的困境是绝对大于城市生活的。那些浪漫的乡村生活,要么是诗人幻想出来了。要么就是有能力的人超脱出来了。
文昌是他们到达的第一个城市,所谓海南的城市也就像内地的一个县城。他们大多没有庞大迷宫般的身躯,行人步伐缓慢而不讲道理,街上并不清净,各种车辆的声响汇合在一起横冲直撞的。与他所在的城市相比,这里确实缺少一种“文明”的规范。不过,他觉得这也是一种生活的真实,他甚至感觉到一种亲切。就如他的单车,在城里没有专门的自行车道,在都市骑单车,与你同行的是发出轰鸣的机动车。这里,他也可以横冲直撞地骑着他的单车,可以随时停下,也可以随时出发,没有限制。
他们的终点不是文昌而是20公里外的秀英。
夕阳开始沉沦,在夜色出没前,他们来到了海边。他一定要先看看海。尽管,在他的城市,看海并不是一件难事,每年他必然会到海边去几次。他喜欢海的味道,他喜欢海风着夹杂着腥味的气息,不好闻,但是自然而真实。
既然,生命来源于海洋,那么面对大海的时候是否会更为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他是西南内地的人,他的前28年都与海无关,海离他太遥远了。她那个去澳洲的先前的女友曾经对他说,她的梦想是看西方的沙漠,东边的海,北方的雪……南方的风景,他忘了,他只记得她说过的这3个方向,就像他只记得他们相处的最精华的几百天。这北方的雪,西方的沙漠,东边的海也一度成为他的梦想。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在路上。他甚至害怕一个人去远行。
现在,他已经不畏惧一个人远行了。他与先前的女友也彻底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在南半球,还是在北半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已经没有必然的关系了,甚至连回忆都不用了。一个不用去回忆另外一个人,要么他过得很幸福要么很不幸福。我想我属于前者。
大海带着暗色的成熟的海浪席卷着海岸,轰隆隆的声响填满了整个空间。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去看看大海”
为什么大海会成为我们情绪缓解的一个出口?为什么在大海面前,那些城市造就的窒息生命的情感,我们对社会的焦虑,对他人的羡慕,以及在陌生人面前显耀的欲望都会漫漫消退?大海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怎样做一个幸福的人,他一直在思索着。他们说,那是一首关于死亡的诗歌,尽管字里行间透露着生的希望,但是骨髓里早就走向死亡。有些人是这样的,活着只欠一死。
兴奋之后的疲倦让他决定今晚不在海边露营,现在他对他的身体还不自信,露营听起来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就像坐火车到西藏一样,实际上,它们都是艰辛的。刚从城市的时间过度到野外的时间,他担心明天身体会不适。在黑的夜中骑到小镇,这是可以看见的黑,因此,他内心没有恐惧,比起川藏线上绝对黑暗的隧道,这种自然的黑暗还散发着浪漫的情调。
从黑的气息骑到喧闹有光的小镇,冬日的此刻,他也感觉到一种夏日的燥热。
住过太多的这样的旅店,他早就彻底习惯。有张床就可以。他还是比较挑剔卫生条件的,但是,他知道旅途中必须面对各色的旅店。穷山恶水纵然你有金钱,你也无法选择。而他总是又总是习惯比较价钱,寻找便宜的快乐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刺激,甚至变成了一种习惯。
在旅途中住惯了旅店,是害怕突然回到家的,特别是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旅途的孤寂被延续到家的时候,是让人感觉恐怖的。
所以,土人在骑行了10个月后,回到城市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到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人投入的时候就很难从一种角色中脱离出来。
这里的地板再也不是木头材料做成的了,踩在上面不会再有轰然的声响,像老人松脆的骨头。水泥的地板,踩上去闷声,没有质感,缺乏潮湿的亲切感。他喜欢木制的东西,暗隐的纹路是树木的秘密,触摸上去没有冰冷绝望的感觉,有岁月的气息。
这张房间的床被多少人睡过,躺在上面的人没有在上面留下多余的痕迹,他们从哪里来,现在在什么地方,这都不是这张床,这个旅店该承担的责任,它们不用述说这些秘密。
和旅店睡过同一张床的人成为朋友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是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会胡思乱想的人才想的人。他曾经编造幻想过这样的故事,通过一张共同睡过的陌生的床联系两个素味不识的人。
夜晚他想起《断章》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不是也有别人在这样的房间,这样的单人床上如他一样如此幻想过,他是否也会成为别人幻想的一点,成为修饰别人的梦。
他常有“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感慨,于他人来说这纯粹就是一种无病生吟的矫情。
夜晚,外面喧嚣的麻将声像妇人纠缠不情的嘈闹,他觉得他应该在海边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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