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 荣许——左贡

    凌晨时分寒冷袭绕着身体。窗上有厚厚的冰霜，已经不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世界了。隐约能感受到外面有微蓝发白的天空。

寂寞的荣许开始了新的一天，这个深山里的兵站是带着孤寂的色彩的，许多兵站都是这样，时间充足又无所事事就容易滋生无聊。

从荣许兵站看过去，这里有群树，有远山，初刻的停留也会赞叹一下这里的风景。但是常年面对这实际上并不出众的景色，人很容易厌倦。这里的士兵除了在肤色上有高原的色彩外，他们的表情里也隐藏着一种无聊的寂寞。

这里连个正式的电话都没有。更没有手机信号。

离兵站100米的地方有一个藏民搭的简易破旧的小屋，有中国电信的电话，1元/1分钟。这是一个像碳一样黑的小屋，外面黑，里面也黑，屋里的人也是如此。

这个跟垃圾场一样的地方你很难相信它可以住人，屋里有一种潮湿的发霉的酸腐味，单薄的光线照进来，照在地上的被子上，仅有的亮度也能感受那被子的油腻，主人是一个面部肌肤千沟万壑的黑老头。

“电话多少钱一分钟。”

“2元。”

“不是1元吗？”

“哦，那就5元。”

老头子把价钱的速度提高地这么迅猛，跟中国楼市一样。他说话的声音含混但是是从容的，这从容里面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我的心大约是焦急的。我需要给老婆报一个平安，这是每天必要的任务。5元的价钱太高。

“那么贵！能……”

“那就10元。”

我有种想揍他的想法，在昏暗的光线中把愤懑的表情做得充足。

“别玩了”

随着旁边的声音，我看到黑暗中还有一个女人，一个中年的妇女，不知道她跟这个房子有什么关系。

“1元一分钟吧？”我试探地问/

“一元。”老头子狡黠地一笑，带着一种心满意足地快感让我打电话。

刚通完电话，电话响了。老头子拿起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什么，我半个字都听不懂。老头子不忘继续玩他的黑色幽默，根本把电话放在耳朵边，不时说上一句，然后让时间流去，浪费人家的打电话的金钱，最后也不等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大约寂寞无聊的地方需要这样无聊的方法来打发时间。

今天的早餐是一大堆体积不大的馒头。如旧，早上我肠胃恢复得不顺利，他们一口气就吃下10多个，我只能细嚼慢咽地吃了4个。

9点40阳光正好，2个队伍，我们后走。我不喜欢拥挤着一块出发，我有意拖延着时间。东达山垭口5008米，挺骇人的高度，实际上从荣许走，海拔上升不到1000米。但是，这相对平缓的山路，今天却成了我梦魇的遭遇。

荣许兵站

我想那天，我就像一个软体动物，没有骨骼的支持。软绵绵，轻飘飘，我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路永远是没有尽头的，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覃在前方等我，倘若我是女子，我真想把车一扔，倒进覃的怀抱。但是，不想这个念头成为一种历史的见证，我强压着自己极度的疲惫。坐在地上休息，感觉心跳不是猛烈的而是缓慢的，天昏地暗，我极度想睡觉，于是畏缩着身子用睡眠来缓和劳累。有阳光，却没有温暖，只觉得冷，而这冷一直在蔓延。我毛孔的汗毛全部张开，皮肤正在变冷。

在朦胧中听见有自行车的声响，张眼看见2个车友。北京大学的车友，他们轻松地向前。我感到时间老去的恐慌。快30岁的人，跟着20出头的孩子比，哎……

他们渐远的身影仿佛给了我一种神奇的力量，我又重新跨上车。开始上坡，那刚才萌发的力量开始随着上升的高度像稀薄的空气一样逐渐减少，我又被巨大的疲惫笼罩着。不久，我又看不见覃的身影了。

在能隐约看见垭口的地方，我实在走不动了。正好，阳光温和，照在身上有舒痒的感觉。丢车，倒地，睡觉。

睡得并不安稳，我怕我会在这样的睡眠中走向另一个世界。总在滑向梦的边缘的时刻把自己从恍惚中唤醒。吃了2块巧克力，身上有了一些暖烘烘的力量。

心绪稳定一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看白云，看汽车过后尘灰漫天。

朦胧中听见汽车喧哗的声音，随意地看了一眼，看见汽车顶上放着自行车。暗然一笑，仿佛虚荣心得到满足，我可不搭车，一下子有了力量。重新上路。

覃就在不远处等我，早上先出发的车友也在那里进食，午休。我没有停车继续前进。由此，我错过了，路上唯一得到他人赞助食物的机会。那可是红牛呀！我最累的时候没有得到。

人生大约如此。

剩下的路，我依然骑得不轻松，但是意志力一直支撑着我，不断给自己确定一段距离，然后不断暗自数数，迷信的告诉自己骑不过那段距离，自己就没有好的将来。就在这样的迷信的暗示中，我骑到5008米的东达山垭口。后面又有汽车载着自行车赶了上来，到了垭口，车门打开，钻出一些人，神情各异地在垭口照相。

如同登上折多山一样，我心中涌起不断的兴奋。不过这次我没有激动地流下热泪。等了10多分钟，覃才上来。我对覃说：我以为我今天上不来了，会死在这里。言语中充满着后怕也充满着骄傲。

山顶风很大，没有看见陈宽，他的速度更快，估计是下山了。匆忙照完相，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