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理塘——巴塘下

接下来的路虽不是一马平川，但是全是下坡，且是好路。覃下到有50公里/小时，我约莫也有40公里/小时，对于下坡我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我对速度有恐惧，在快的速度中我能找到激情，但是我难以找到平衡，这是我保守的一面。还有，也许对于结了婚的男人来说他不能全然放开自己身上的野性，毕竟需要你去承担一份责任。

从海子山垭口下来的路是在峡谷中穿行，这道路的风景很像从雀尔山下到德格的道路，风景旧识，只是路好了太多。

很快就到了原计划今天的住宿点——义墩。

时间尚早，那滚亮的光线让人觉得停留在这里是一种荒废。继续前行。

刚出义墩就遇上今日的第一隧道——雷戈隧道。在119道班就听说从理塘到巴塘的路段修了不少隧道，且没有路灯。当时，也只是听听，没有多留意。想着只是黑一点，骑慢点就可以了。当我们置身在没有路灯全黑的隧道中时，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快速、全面积地包围了我。

从大亮的隧道外进入幽暗的隧道，光线开始逐渐昏暗，随后像电脑黑屏一样彻底地让眼睛只能看见纯正的黑色了。

很久没有看见这么纯正的黑暗了。

我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砰然加快跳动的心脏的声音。隧道内的灰尘被我们的刹车激起了一大片，它们在我们看不见的视觉内飞扬，鼻孔有干燥的灰尘进入，喉咙感觉阵痒。

我们企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推车缓行，转了一个弯后发觉前方还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我们不敢走了。我们决定往回走，到洞口装好车灯在前行。

洞口的光线有一种诱惑的安慰。

一辆汽车开了进来。灵机一动，跟司机商量好，我们跟在车后面，颤颤危危地骑出了这600多米的隧道。

从隧道出来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欣慰。逃离黑暗的王国，逃离我们不能把握的世界。

黑暗容易滋生恐惧，人在黑暗中会陷入本能的恐慌。于是人们发明了灯火来减少对黑暗的恐惧。人类从幽暗的森林走向灯火的城镇，从恐惧走向安稳，倘若没有灯火的世界，人类的世界会失去多少文明。

人类的世界有黑夜但是没有绝对的黑暗。人们用灯火修饰黑暗，把灯光中的黑暗变成一种艺术的享受，黑夜成了另一种风景，另一种文明，黑夜成了白日的一种延续而不是一种对立。

人们可以用灯光把黑夜修饰得绚丽而浪漫、温婉、绚丽、迷幻……但是人们依然无法逃脱对于黑暗本身的恐惧。

当人们回到自然的状态，失去科技的保护，黑夜变成了黑暗，黑暗的恐惧就随之而来了。所以当我们进入纯黑的隧道，我们的视线变成绝对的空白，空白中只能看见浓烈的黑暗，我知道我无法把握自己，这种失去掌握的感觉让自己变得虚空，随波逐浪的感觉，一叶孤舟的孤寂感，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性。在这个黑暗的空间，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身影，我们只能通过声音来感受对方，确定对方的存在。我们在黑暗中甚至可以赤裸相对，黑暗剥夺了我们的身份，撕掉了我们文明的外表，在黑暗中我们拥有了一种相对的平等，身份、阶级、贫富在这个局促的空间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消失了。

在这里感觉最分明的就是跳跃的生命对光明的渴望。

走出黑暗，迎接光明的拥抱。

这是这天最大的幸福。

这一天，我们要骑6个隧道，一个比一个长，我们装了车灯，在庸长的黑暗的隧道中这光线显得微不足道，散落在隧道里的石块，脚手架让缓慢的骑行都变得危机四伏，让我们如履薄冰。没有带口罩，鼻孔能感觉飞扬的尘灰。偶尔有过往的车辆，激起更大的灰土，弥漫着如同下雨般。封闭的空间，汽车轰鸣的声音被放大变成一种尖利的声响坠落在耳边，摧残着我的听力，血液也被震动地如同锅中的沸水，我感觉体内有汩汩的声响，我想我是被惊吓住了。

6个隧道就像走了6次生死场一般。

在6个没有一丝光亮的隧道里，我神经高度的紧张，我总恍惚觉得前方会随时出现陷阱，我在黑暗中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我们在倒数第2个叫黄草坪1号的隧道里还是出了事。大约我们已经走了4个隧道都相安无事，因此多少有点松懈。第5个隧道也骑行了2/3，且是下坡，速度略快。猛然见前方出前一个庞然大物，我急忙刹车，慌乱中前刹用劲较大，车前又刚好有一块石头，前轮刚好顶住这路上的暗器。一系列的刚好还没有结束，我的身体被刹车的惯性带了起来，不过还不是太高，不至于摔跤，属于有惊无险的状况，但这时另一个“刚好”发生了，覃在后面也刚好刹车，随后刚好冲到我的身上，我的身体被车的惯性和覃刹车的冲劲带离了单车，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隧道内有沉闷物体落地的声响和尖锐的“哎呀”的声音。

好在我身体飞行的距离不是很远，离地的高度不是很高，非常幸运的是我没有撞到那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我离这个家伙的距离也不远了，非常近，近得让我不断的后怕。我的裤子没有那么幸运，划了一个口子，脚也受了伤，车灯照耀下的伤口流出的血不是鲜红色的而是夹着尘灰粘稠的黑的色彩。车也有点变形，骑不了。我有些气急败坏，但是，我说了我和覃之间不会发生矛盾，我们中间没有曲折的故事。我隐忍了我的情绪，这是覃第2次将我撞倒，同样是在隧道里。也许这是天意，考验我们相处的能力。简单修理了单车之后勉强推出了隧道。用湿只纸巾去掉黑糊糊粘稠的血块，脚上露出有嫣红的血印。强烈的疼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有点嗔怒的情绪，但是仅此而已，我不能随意向覃发泄我的情绪，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团结，我也不想把自己显得那么小肚鸡肠。

隐性的疼一直缠绕着我，天色也暗了下来。原来觉得应该轻松到达的巴塘现在变得虚无缥缈，雨水也开始降落，冰凉的液体从破裂的裤子的缝隙流进，刺激在伤口上像虫子咬一样：冰冷、生疼。雨越来越大，雨水模糊的视线终于在夜晚8点看见了灯火阑珊的巴塘。

巴塘的夜有温柔的色彩，全然没有高原的色彩，当然这里也不高，只有2000多米，街道洁净，房屋整齐，被汉化的伪装成藏族特色的房屋散着谈薄的流光异彩。

在雨水中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一家便宜干净的旅店。

清理完伤口，强烈的饥饿感。我们决定奢侈一会，吃火锅。

深圳打过来的电话，老婆奇怪为什么我们在黑的隧道不推车前行，要骑车而过。进而觉得，我缺乏成熟。成熟的人会把握自己，我却总在迷失自己，在失控自己。接着又说到老问题，关于旅行的态度。黑夜的两端，我们的情绪似乎都不太好。我首先失控自己的情绪，炸弹般的语言通过电话传了过去。我当着覃的面在电话中和老婆激烈地对上嘴来，可怜的覃以后还会多次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

接下来的情绪需要用酒精来弥补或则说是来延续。

那个夜晚，我喝了不少酒，实际上我这种说法有夸张的成分，我们总共只喝了3瓶啤酒。我不断质问自己旅行的意义，当然一如往常没有结果。

我在酒精中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在隧道摔倒之后，我没有情绪失控，我还能找到自己的坚强。但是，现在，在争吵之后，我感觉到的是我全然虚空的脆弱。

旅行的意义在哪里？

老婆打电话过来示弱，我装醉不与理睬，小孩子的脾气带来了幸福的快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老婆。

老婆总是会谦让我的，她只是一时的较真。夜晚带着酒精与吵架后缓和的温柔与大腿的伤口的疼痛安然入睡了。

提示：巴塘比较适合自行车车友的旅店大多集中在刚进县城的那条街上，最好找旅店在一楼的，这样好放单车。巴塘的饭店很丰富，很正宗的川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