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在博论坛『文化漫谈』被置顶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过诸如情感之类的文字了。一则不太喜欢触及别人敏感的话题，或许主人公有隐私；二则不希望曾经脆弱的心灵再次唤起沉痛的回忆。但是，自从有一天，听了一位女同学的倾诉，笔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就以纪实的方式整理文字，诉诸于笔端。

李慧芳，女，37岁，现为某广告公司策划总监，是笔者大学时代的同学。去年的春节，我们几个同学有幸聚在了一起。她在一家很有名气的广告公司做文案。她是那种每走出家门一步都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女人，在我们过去几年中因为各种原因见过的有限几次里，她的脸部化妆一丝不苟，每一次她穿的衣服都不相同，记忆最深的是她使用口红的方式，她的口红颜色与衣服的搭配极其讲究又非常的恰到好处。

那一天，她自己开一部红色的菲亚特小车。拉开车门的一刹那，我最先看到她的抹着玫瑰色口红的嘴唇，接下来才观察到她的衣装。一袭红色的西装，头发整理的一丝不乱，从车里飘出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宴席是在以李慧芳为主角的气氛中开始的，那天，她喝了不少酒，话题也由此打开。“你们觉得这种香水的味道如何？我觉得是适合我的。对于香水，我有研究，你们别看品牌都一样，可是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味道，因为人与人的体温、体味都不一样，所以香水蒸发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你们看过一个电影叫做《女人香》吗？”我一位同学说那是伯西诺的经典影片。“对了，那里面的中校能闻出女人用的是什么香水、什么香皂，真神！我用的这种是伊丽莎白·雅顿的第五大道。”笔者的脑子里立马反映出那纤细、精巧的瓶子和那个著名的商标——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神秘大门。

“你们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活得最没有自己吗？”我们几乎同时的摇头，她突兀的笑了，醉人的暗红色灯光映射到她孤单的身体上。“就是有一个男人爱她、宠她、什么都替她惦记着，这个时候她也是除了好好依靠这个人之外没有什么好想的。有时候我就很纳闷，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在丢失自己的时候才最幸福？”我说，女人其实还是有自己的，只不过这时候的自己完全有爱和被爱充满着。李慧芳不置可否。“可能吧。不过我有了这些年的经历，就不会认为丢失是件好事。那种一辈子有爱与被爱充满着的女人恐怕很少。我知道这种女人一旦被这个男人丢弃的时候，那种无助和伤心就会特别巨大。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其实我们几个同学都知道，李慧芳的前夫也是我们的一位同学，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挺帅的男人。毕业以后，她和这位同学一块儿回到他所在的城市。“和他回到那个城市里，不久我们就结婚了。说出来很让人见笑，我常常在下班前找个理由早走，到他回家必须经过的一个路口等他。假如我先到家了，就把厨房的窗户打开，每隔一会就趴在窗户看看，看见他走进楼里才关上窗户。我们和婆婆住在一起，婆婆看着我们如此的爱恋就觉得奇怪，天天在一起怎么还这样。这段时间我大概就是那种被幸福充满的女人吧。”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可惜好景不长。我是30岁的时候决定要孩子，我是3月份怀孕的。我的那位丈夫却是9月份提出的离婚。他说他要去国外，一个家住居在加拿大国家的女孩子帮他想的办法。但是前提条件就是要和女孩子结婚。他说，他太希望出国了，这是唯一的出路，否则就只能在国内窝囊一辈子。你们知道吗？我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捂住肚子瘫坐在地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我心里明白，他是真的不要我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我知道不答应也没用，不如好合好散。我说行吧，你放心走吧，孩子生出来我先带着。一个礼拜之后，我们拿到了绿色的离婚证。”我们怔怔的看着这个平静的女人，不由得心里生出几分佩服。

“我婆婆却很生气。婆婆守寡20多年，好不容易带大了儿子眼看又有了孙子，如今说离婚，婆婆气的不行。当时他一句话也不说，由着他妈打他骂他，婆婆逼着他给来我赔不是。我大概一辈子都没有那么有主意过，我跪在地上给我婆婆说，为了他的前途我愿意离婚，而且我会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搬走，带着孩子跟老太太一起过，我们娘儿俩给她养老送终。结果这一天他被彻底扫地出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走之前，那时候他好像已经结婚了。临走的时候，他说一定会寄钱给我和孩子，我说你看情况吧，我无所谓。他最后问我，为什么不留他。我说他想过好日子不是什么错，但是连没见过面的孩子都舍得的人，我能留得住吗？那天他是哭着走的“。我们几个再一次对眼前这个女性生出深深的敬意，不容易啊，在今天这个充满势力以及欲望的社会，她的举动无疑是崇高的。

“他走了以后，原来的婆婆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我生孩子的时候，婆婆每天给我送饭，从医院到我们家要倒两次车，婆婆晕车，走一段歇一段。别人生孩子是丈夫在外面，我生孩子那天下大雨，进产房的时候婆婆还没到，等孩子生出来，淋得浑身湿透的奶奶哭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李慧芳的眼泪喷薄而出，我们极力劝慰，可是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只是觉得，就是当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只有逆来顺受的时候，时间一长，也就自然而然的认命，疼也不觉得疼。生命的惰性在面对疼苦的时候改名叫做隐忍。

“9年了，我没有再嫁。一个女人，知道了婚姻是什么了以后恐怕就不再那么迫切地再想拥有，不是因为失望，是很现实的原因。我不舍得孩子，不能丢下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婆婆、孩子的奶奶？！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人对己，都不能强加什么，那不人道。这些年，我换过许许多多的工作，就在5年前，我到了这家公司，我的收入也越来越好了。我曾经为了一个男人丢失了自己，现在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我自己的快乐。”从她那神采奕奕的眼神里，分明能看出一个不平凡女性的自信与坚强，我们很释然。

“有一年春天，我到路口的一个发廊剪头发。一进门，老板娘就小姐长小姐短的叫我，我挺不好意思。我说，早不是小姐了，儿子都会做饭了。老板娘不信，说你也就二十七八。接着说，给你剪个刘海吧，我说随便，结果剪完了，一照镜子，真的是非常好看。就在那一刹那，我心里翻起来的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一种酸酸的感觉。我使劲强忍住自己的眼泪。许多年来，我为什么都没有善待自己一点啊？老板娘看出不对，为了掩饰自己，老板娘给我拿出口红说，你抹抹看，一定很好看。确实好，我都认不出来我自己了。于是，我就跑到商场，买了那个牌子的口红，不贵，50元一只，丽妃牌子，630号。我回到家里，儿子跑过来说，妈妈，你美容啦？我第一次在儿子面前哭了，我实在是忍不住。我觉得就是这只50元一只的口红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理念。我想，那只口红让我明白了人要为自己活着，它实在很重要“。这个时候，我们都在静静的听，从声音里能判断得出她的眼中有无限的亮光。

仓促间写下这样的文字，我的内心似乎也有一种无法涌动的情绪要宣泄出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心灵的一个灰色角落，是那样的暗淡无光。那里就是一个无人敢进的暗室，在孤寂徘徊的夜晚或者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我们自己——也仅仅是我们自己轻柔地走到那里，在那里抚摸一段经历，感受一种创痛，回复一段甘苦自知的激情燃烧的岁月，那是我们痛苦之根源，也是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幸福记忆。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有幸福时光的回忆，也有悲伤的、破碎的，所有的情节都比那些刻骨铭心的影视剧场更充满着生生死死、更令人扼腕叹息。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笔者今天更为理解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里的经典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