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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古画的鉴定始末

(2009-09-21 17: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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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一幅古画的鉴定始末

         明代佚名《巨幅西园雅集图》。纸本设色横卷。美国加州私人收藏 

 

美籍华裔美术史学者高木森博士,是著名美术史学者李铸晋先生的弟子,他的学术专长为中国绘画史研究。曾任香港、台湾和美国多家大学的艺术史教授,现为美国加州圣荷西大学终身教授。写有中国绘画、亚洲艺术等中英文著作十余种,以及各类艺术史研究的论文一百二十余篇。他所著的《中国绘画思想史》(1992年)、《元气淋漓:元画思想探微》(1998年)、《明山净水:明画思想探微》(2005年)、《自说自画》(1999年)等书我均已购读,获益不浅。

高木森擅长山水画,并精于鉴定。他在美国教学和生活时期,经常有人携中国古画或古董来要他鉴定。但都是一些不值一评的东西。1997年二月下旬,他的一位友人携来一幅古画,并云是世代传家之宝,希望能够鉴定一下此画的年代。当他展开那幅巨大的古画时,心中一震,不禁叫道:“哇,这是一件人间瑰宝啊!”

这是一幅既非立轴又非手卷的画作,应该是很特殊的“巨大立幅”。纸本设色,画纸为经过打矾和打磨的“熟宣”,纸色由于年代久远而已成古铜色。高116.84公分,宽220.06公分。画面上已有多处细微的破损情况,破损处在重裱时以淡墨和赭色加以填补。另外,画面上还有虫蛀、剥裂和摺纹,已露出白色的衬裱纸。从未破损的纸色来看,是年代久远而自然形成的色泽,非作伪者的人工加染而成。依纸张的高宽来看,此“熟宣”的年代不会早于明代。此图无画名,无作者的题跋题款和印鉴,也无任何收藏印章,所以此画已无可以参考的文字依据。

此图工笔兼小写意,描绘的内容是一群文人在某个风景清幽之处雅集或者文会的场景。在一个似乎是私人庭园的环境里,共有五组人物的活动图景,这些图景的内容又相对的独立。从图右至左,依次可大略分为:听琴、禅话、挥毫、对弈、题壁。全图共有人物十九人,其中貌似文人高士者有十四人,仕女二人,书僮二人,高僧一人。图中画有古松、古柏、竹林、芭蕉、杂树等,有的人物身边有湖石、几案、石桌等物。树丛石间,云烟萦绕,似幻似真,雅不可言。高木森先生据图景拟将此图定名为《文会图》或《西园雅集图》,又依此图正中一组人物中有一人戴“东坡帽”,所以认为似乎名之为《西园雅集图》更恰当一些。为了在写鉴定文章时避免与其他人的《西园雅集图》相混淆,所以高木森将它暂名为《巨幅西园雅集图》。

“西园雅集”和“兰亭禊集”是中国古代两个经典的文化范列,它们都是历代中国文人的“精神圣境”。就绘画而言,这两个题材曾经屡被历代的画家所描绘和演绎。“西园雅集”一般是指北宋年间,苏东坡、米芾、李公麟、黄庭坚等人在附马都尉王诜的庭园里所举行的一次或数次雅集。雅集时大家吟诗、作画、谈禅、写字和弹琴等,据说大画家李公麟曾经画有一幅纪事作品《西园雅集图》,米芾也为之写有一篇《李龙眠西园雅集图记》的文章。李画早已不存,但米文却流传了下来。在米芾的文章里,记述了“西园雅集”时的五组场景,即听琴、禅话、挥毫、对弈、题壁。参加雅集的人约有十五六人,其中我们今人比较熟悉的有苏东坡、蔡肇、米芾、李公麟、黄庭坚、王诜、晁无咎、张耒、秦观、李之仪、圆通大师等人。

由于李公麟的《西园雅集图》在北宋时就可能已经散佚不存,所以后人并未见到此图的真迹流传,后人的书画著录和诗文题咏中的许多所谓的李公麟《西园雅集图》,实际上皆非是真迹。后来许多画家所画的《西园雅集图》一类题材的绘画作品,基本上是根据米芾的文章来进行描绘和想象的,这其实已经成为一个经典的“文化符号”和文人的“精神圣境”概念。但近来有些学者怀疑或肯定“西园雅集”的真实性,这就好比是一定要考证出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具体地址一样的无实际意义。

高木森在确定了《巨幅西园雅集图》是“西园雅集”一类的题材作品之后,就去寻找与此画笔墨风格相近的作品来进行比较,从而大致鉴定此画的年代或画派。由于此画是纸本设色,所以基本上已排除了它是宋代绘画作品的可能。宋画极少有纸本真迹传世,多为绢本。又从今存年代最早的南宋人马远的绢本《西园雅集图》(现藏美国纳尔逊美术馆)来看,马远作品中的人物、树木、景致等与《巨幅西园雅集图》均相差甚远。元代赵孟頫也有一幅《西园雅集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也是绢本,但此画的风格近似于明代仇英的风格,所以也没有多少的参考价值。高木森还从画史资料中获知,明代许多画家,如商喜、仇英、唐寅、尤求等人都画有《西园雅集图》题材的作品。时任台北故宫博物院书画处处长的林柏亭,寄赠他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明人八幅《西园雅集图》题材作品的照片。其中有仇英四幅,尤求一幅,程仲坚一幅,以及无名氏二幅,高木森将上述作品与友人所藏的《巨幅西园雅集图》进行分析比较之后,认为它们在笔墨风格和图景等方面均不相同。

高木森在许多明人画家的人物画中,寻找到《巨幅西园雅集图》与唐寅的几幅早期作品有相似之处。《巨幅西园雅集图》中的米芾和在与圆通禅师对话刘泾两人,无论在笔法与神情上与唐寅的《陶榖赠词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中人物非常相似,竹林、芭蕉和太湖石也有些类似。在《巨幅西园雅集图》正中,即苏东坡挥毫一组图景中的两个仕女,与唐寅的《班姬团扇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中的仕女比较接近。《巨幅西园雅集图》中的画云法、芭蕉、山头和杂树(尤其是圈叶),与唐寅的《双松飞瀑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江南农事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南游图卷》(现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可资比较,所以高木森认为,《巨幅西园雅集图》与唐寅上述作品“几乎是如出一人手笔”。他还将松树、“窜叶树”、杂草等与唐寅的某些作品比较,认为亦“有例可鉴”。他最后初定《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时代上限是在唐寅时代。难道后人(或晚明人)就不可以刻意临学唐寅的笔墨风格?所以将此图的局部细节与唐寅作品中的局部细节作比对,从而断定此图的年代上限,总令人有似是而非之感,但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关于《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时代下限问题上,高木森以明末苏州地区画家李士达(约15401620)的《西园雅集图卷》(现藏苏州博物馆)作比较研究。李氏长于人物,兼写山水,自谓画风有苍、逸、奇、远、韵之美。《西园雅集图卷》为纸本,工笔重彩设色。李氏的画风有些“诡异、变形”,人物画多有夸张和滑稽之感,所以有些海外的学者称晚明的这一类作品为“变形主义”或“诡异画风”。李氏的这种独特的绘画趣尚,对后来的陈洪绶、吴彬和崔子忠等人似有启迪之功。

高木森将《巨幅西园雅集图》与李氏的《西园雅集图卷》比较之后,认为两画虽主题相同但风格完全不同,主要表现在人物造型和笔墨技法上有极大的差异。所以《巨幅西园雅集图》不可能是晚明时期“变形主义”派画家的作品,画中人物也无夸张和滑稽之感,相反还显得有些拘谨,属于晚明时期较为保守和古典的作品。又因为在清代人的相同题材作品中,已经开始参考了西洋绘画的某些技法,尤其在器物上会有西洋款式出现,对景物的描绘上还会显露出空间透视的技法。而《巨幅西园雅集图》不论在构图、写景、器皿和人物造型等方面,与清人绘画无相似之处。高木森还认为《巨幅西园雅集图》有可能是与李士达同时代的苏州画家钱贡(生卒年不详)的作品,因为在此图中的人物造型、运笔和山石画法,与钱氏的《坐看云起图》轴(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都非常的接近。所以将《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时代下限定为明代晚期,即十七世纪初。但我认为应该将《巨幅西园雅集图》与钱贡的《城南雅集图卷》(作于1688年,现藏天津市艺术馆)相比较则似乎更为合适。所以此图的下限年代还有下移的空间。

中国人由于历史的原因,在历史文献的保存方面与西方人无法相提并论。西方人有重视契约和合同的传统,他们流传至今的绝大多数的绘画、雕刻和建筑作品,都有合同、公证资料或遗产继承文件等文献资料可以查阅,所以后人在鉴定时就相对容易一些。而中国古书画的鉴定,主要依据不外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条件(纸绢、款印、题跋、收藏印);画外的文献资料(著录)、画面内容、笔墨风格等。其中“风格”似乎是一个“模糊概念”,其实它主要是指一幅作品的“笔墨和构图”特点。中国历代绘画都有着一部异常清晰的“风格史”,绝大多数画家的笔墨有明显的个性和清晰的师承特点。所以熟悉各朝各代的画风和各个时代画家的笔墨个性,是鉴定作品真伪或断代的重要依据。另外,人物画中的某些具体事物,比如家俱、衣饰、建筑、乐器、器物等也是鉴定时的重要参考依据之一。

今人常诟病中国古书画鉴定多有“模糊思维”之陋,此不无偏颇之见。启功先生曾经说过:“大多数的文物无法用绝对的定量分析来定性,只能在模糊的思维中寻找明确的结论······模糊是一种综合性的体验。”所以在鉴定时的某些常用之语“气韵生动”、“笔墨风格”等,对一般人而言的确不太具有说服力,但是对一个有经验的鉴定家来说却能产生共识。这主要取决于鉴定者对历代作品和画家的熟悉、精研程度的深浅,看得多且记得深,“眼力”必能超逾常人。如果不熟悉晚明时期的绘画风格史,那对《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断代则必是无从下手。

古书画鉴定一般有两种功能,鉴真伪和断时代。高木森对《巨幅西园雅集图》的鉴定是属于“断时代”,因为此画没有作者名款和印鉴,所以不存在作品的真伪问题。一幅没有名款的古画究竟有没有研究和鉴定的价值?在流传下来的大量无名款古画作品中,的确有许多非常值得我们研究的精佳之作,这是古人的心血所聚,这是一批“文化遗产”,我们后人不可不对之倍加珍惜。另外,古人仿制同时代名家的精佳之作,也不可轻易的予以否决和鄙视。艺术品鉴定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在名副其实的艺术品与其他粗制滥造的或伪劣赝品之间作出区别。

高木森通过对《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断代”研究,认为此图有三大价值:“第一是作品既大且精;传世古画中,如此大幅,而且单幅构图完整、主题明显、兼及山水和人物的作品已不多见。更可贵的是,笔墨精谨,设色高雅,人物表情、举止生动有韵,其艺术成就本身不容忽视。第二既是不是钱贡的作品,作为十六世纪后期的杰作无可怀疑;画作本身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而且提供有关王诜西园雅集的视觉史料,可供与其他雅集图作比较研究。第三是为今日传世诸多西园雅集图之冠;现今传世西园雅集图之中,南宋马远的那幅长卷的确笔墨和布局都相当完美,但是如果考虑画幅、布局、设色和人物造型之难度,则《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成就更为可观。”

高木森对《巨幅西园雅集图》的“断代”我并无多少疑义,一是因为我目前暂时没有推翻他的理由和证据;二是因为我没有看到《巨幅西园雅集图》的原作或精印图片。但是他对《巨幅西园雅集图》艺术成就的过高褒扬,比如“为今日传世诸多西园雅集图之冠”等语,我则存有些许疑义。高先生还评价此图:“应该是一位名家早、中期的作品——它代表一位具有充沛精力和坚忍毅力的中年画家的艺术成就。”此话中的“名家”、“早、中期”和“中年画家”等均为主观臆测,故不足为凭。以我之见:此图似非所谓的“名家”之作,或是晚明苏州地区中小名头之作,也可能是当时书画摹仿高手的精心之作。另外,我还以为《巨幅西园雅集图》与明末苏州职业画家袁尚统(1590—约1670)的笔墨风格颇为近似,也不排除是他弟子之作。如此巨大的尺幅,我怀疑它当初的形式为屏风画。可能因为年久破损和多次揭裱,此图已非原始全貌。原作上应该有作者的题跋和名款,也可能是破损和揭裱的原因而裁截不存。

美国著名的美术史学家潘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18921968)曾经在《视觉艺术的意义》中说过一句话:“鉴定家是要言不繁的美术史家,而美术史家则是多嘴多舌的鉴定家。”高木森先生写了数万余字的文章来对《巨幅西园雅集图》进行断代研究,采用史料极广,虽有些近乎繁杂,且有时过于探寻细节,但从中可见他在绘画史方面的扎实功底。所以我不敢苛责他是一位“多嘴多舌的鉴定家”。人有所能有所不能,择其能而为之,可也。

            200992021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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