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晨，一股湿气沁入心脾，我被异乡的空气惊醒。映秀的家庭旅馆楼梯狭窄陡峭，房间还算干净。雨中的街道没什么行人，显得很冷清，我和老刘站在露台上，看着空旷的街道，昨日打着小旗旗的导游，川流不息的游人，好像在遥远的梦里一闪而过。

冒雨赶往理县桃坪镇，在映秀收费站上高速时发觉方向反了，工作人员建议我们倒出去，否则就得到都江堰才有出口。毛爸小心翼翼地倒车，后面的车也很谦和，主动退让。大家虚惊一场。映秀到汶川的那段高速不收费，因为那段路是祖国人民共同修建的。这段行程中，我们交了此行最少的一次过路费——2元钱。四川过路费是按实际公里数收费，不像陕西是5元钱为单位，只入不舍。

进入羌寨，稍稍有点失望，我不太喜欢羌寨建筑的色彩，有点单调，有点灰暗，后悔没把披肩带下来，我的衣服也显得暗了一些。桃坪羌寨地处地震重灾区，震后也得到援建，我们首先进入的新寨就是震后新建的。听说楼房里面都是钢筋水泥，外面才是羌族建筑的青石。路边有不少摊贩，所卖之物与映秀等地大同小异。一位老人主动要求给我们导游，有了都江堰的经验，我们欣然同意。老人76岁，自称是小学退休教员，本地居民，热爱羌族文化，比导游更熟悉地形，会带我们去所有重要的景点，如陈家碉楼、水磨房、观景台等，而且收费低廉，导游60元，他只要20元。桃坪羌寨原本是不收门票的，我们大约是最早的几拨购买门票的游客，我们很庆幸自己能为灾区做一点贡献，门票80元。

羌寨寨门外的浮雕

群山环绕中的羌寨

桃坪羌寨有2100多年的历史，最早是屯军的寨子。始建于公元前111年，地处岷江支流杂谷脑河谷地带，黄褐色的石屋顺陡峭的山势依坡逐坡上垒，其间碉堡林立，地下水网很发达。内楼是木质结构，外墙用卵石、片石相混而成，十分坚固。羌人的祖先是炎帝部落的一支，羌族有很多支系，他们信仰白石神，以羊为图腾，巫师在部族中享有崇高的威信，他们跳沙朗，喝青稞酒，绣羌绣。碉楼兼有防御和民用两种功能，碉楼里有专供妇女儿童藏匿的地方，不仅藏有粮食，还能通往安全的藏身处。黑导游认真负责地讲解着，从建筑、历史、宗教、民风民俗到碉楼主人的过往，他无所不知。假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老人害羞得脸都红了。陈家碉楼保存完好，气势最宏伟。在门口盖了章，我们一直上到顶层。

越往上越窄狭，采光也不怎么好。老刘有点恐高，上到第七层说不上了，在下面等我们。我们三个上到顶楼露台，俯瞰羌寨全景，寨子里还有几座碉楼，每家楼顶最高处都有白石，白石是羌人的崇拜物与吉祥物，我和云钗坐在碉楼围栏处摆着各种pose，毛爸不停地叫着注意安全，说女人们平日里胆小，照相时还真是胆正啊！老刘耐不住寂寞也摸上了顶楼，探着脑袋笑着，我们诚邀他上来合影留念，他笑嘻嘻地坐在了我身边。极目四望，慨叹群山环抱中的羌寨真是世外仙境啊，难怪它能在战乱中繁华两千多年。

碉楼顶上的白石神

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大家都对陈家碉楼的采光设施很欣赏，碉楼中间一个类似天井的东西，可采光，可通风，主人家的熏肉就挂在这里风干着。突然想起两句诗：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这个地方已经挂了两千多年的熏肉，那黑黑的廊柱、屋顶、钩子，蕴藏着多少故事啊，陈家的女人们踮着脚尖、踩着凳子，或者架着梯子，伸出左手或者右手把一条条熏肉挂在这里，阳光下，月光下，女人的衣袖轻轻褪下，露出洁白圆润或黝黑瘦弱的胳膊，眼睛望着天空，思念期待着父亲、丈夫、兄弟或儿子早日平安归来。好像是在二楼，我们看到主人家的主母在吃午饭，那份安详、淡然深深感染了我们，我和毛爸坐下来跟老人聊天，毛爸要跟老人合影，老人说她眼睛不好，见不得光，照相机不能打闪光灯，照片有点暗。我很喜欢老人的厨房，家具像是红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跟老人家的气度很合拍，儿子也不错，但跟母亲比就稍稍逊色些。家具泛着黑红色的光，一看就是有年份的老物件。老人说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外面工作，一个儿子在家，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位。家里这个儿子有两个孩子，一个在县里工作，一个在阿坝州的文工团当演员，能唱会跳，到上海等很多地方演出过。老人谈起孙子也是神采飞扬。看着古老的陈家碉楼，想起关于非诚勿扰的一个段子，说是英国的威廉王子上非诚勿扰，结果第一关24盏灯全灭，房子又老又旧，家里还四代同堂，家庭关系复杂。若是陈家碉楼这个演员帅哥上非诚勿扰，一开口我家的房子2100多年了，不光24盏灯全灭，恐怕舞台上所有的灯都得灭，撞见鬼了吧。老寨不仅扛住了岁月，也扛住了八级地震。

寨子里水网发达，走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水声，流经寨子的是杂谷脑河，岷江的支流，河水湍急，白哗哗的水声四溅。出了陈家碉楼，导游带我们去观景台，老刘累了，又有点恐高，就说不去了，我也觉得有点累。毛爸陪着云钗上了观景台，我和老刘随导游去看水磨房，已废弃不用，门关着，我们在水渠边能看到水磨的动力系统，大致跟老刘家乡的差不多。羌寨里树并不是很多，也是老刘感到遗憾的地方，这个寨子原本是屯军所用，耕地不多，寨子里树木也不多，只有水磨房附近树高，树荫与水声相映，感觉格外凉爽。再往里走还有一个羌寨，因规模不及这个，很少有人进去。路弯曲着进了山里，山高林密，虽觉神秘，却无暇探访。杂谷脑河的水声轰鸣着，说话都很费劲。河上有两座小桥，一座通往寨子里的神庙，一座通向一个破败的农家乐或是什么人修建的别墅，显然是新修的。导游在通往神庙的那座桥头给我和老刘合影留念，愿神明保佑我们白头偕老。交待了来去的路，我们互道珍重。老人对本民族文化的热爱和耐心细致的讲解让我们很感动，从陈家碉楼出来，大家决定由出纳出面支付老人导游费50元，老人感谢之后，坦然受之。

发达的水网

莎朗广场



川主庙

这座破落的别墅景色宜人，水声留住了大家，我们想在这里喝杯茶，好容易找到一个人，人家淡淡地说没茶。竹楼依山而建，木制的靠背椅，简单的亭子，木条合成的条桌，我们围坐着听水声，想着南边的毛毛和北边的小行。我分别给两个孩子发了微信，孩子们鼓励我们好好玩。跟孩子们分享旅行的感受，也是我们每天的日程。孩子们都大了，不愿跟我们一起旅行，放飞他们，真的有点难。

快到寨子门口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吃饭的地方。毛爸却有意外的发现，一个羌族文化馆，毛爸想过去探个究竟，我跟着去了，是一个私人博物馆，主人王嘉俊老人。博物馆地方不大，进去容易出来难。老刘和云钗也跟着来了。进了小院，走进堂屋，玲琅满目的羌族文物耀人眼目。屋子里有两拨游客，其中一拨是西安老乡，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双儿女，他们是朋友介绍，慕名而来的。一家人从甘南草原一路走来，在博物馆流连了一上午，还要去王老师女儿开的农家乐去吃饭。我和云钗看上了橱窗里挂的羌族服饰，各穿了一套到外面招摇，说实话有点热。老刘坐着喝茶，跟老人聊天，毛爸负责照相。集中起来后，王老师带我们参观了他的私人博物馆，讲解了羌民族的历史、文化、民风民俗等，有很多文物价值连城，王老师为这个博物馆付出了半生的心血，着实让人敬佩。以前听说桃坪羌寨有李元昊的后裔，王老师和导游都不姓李，是否当年的皇族后裔为避难，也像司马迁的后人那样以相近的字为姓呢，我终究没能探访到皇族后裔。王老师曾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他的博物馆与寨子一起开始收费，有偿参观。我们觉得应该这样，保护民族文化的方式很多，这个也很好。

羌寨的农家乐环境很好，我们坐在一棵核桃树下，边吃饭边看老板娘和服务员姑娘，老刘竟然要了一盘蒸土豆，30元。等了半天才上来，还真是土豆，十个，小小的，还有一小碟椒盐辣椒，可以蘸着吃。土豆没蒸到，心子还是硬的。我说了一句，老刘和毛爸都不让。男人总是对年轻漂亮的女子格外宽容，绅士风度是选择对象的。就这样的土豆，还硬是让云钗打包，他们要路上吃或者晚上吃。是想睹物思人或者感受余香吧，懒得笑话他们。

绿树成荫

从羌寨到雅安的路上还有一座藏寨，听说也是老寨，震后虽有新建、重建，主体还是老寨，我们想顺路探访。

远看藏寨依山而建，气魄宏伟，尤其是白塔与蓝天白云辉映，很有藏地风情。下午阳光很强，我们拿出披肩、帽子遮挡阳光。寨子里面有点乱，也有一些卖小东西的摊点，人气显然不及羌寨。寨子里的路上游人、行人都很少，我隐约听到人声，原来游人都在藏民家里。这里几乎家家都有农家乐，可住宿，管一天饭或者只管早饭，中午、下午随意出游或者点餐，价钱非常便宜，可惜我们没有安排这段行程。加上多年来的成见，以为藏族人一生只洗三次澡，不敢在人家住。有一个藏族妇女主动招揽我们，说她的女儿在外面上大学花销很大，她家的房子从外面看还真的很不错。藏寨的总体规划不及羌寨，显得有点散乱，或许这就是藏民的个性。

毛爸和老刘受不了藏寨的冷清和藏民的冷漠，急于赶路，我们只好离开了。藏民崇尚自由，随遇而安，不善商贸。我倒觉得坦然，最怕走在旅游景点被人跟着拉着，不知该怎么办。藏寨就是这样：你来或者不来，藏寨就在这里。

静穆的藏寨

天上的云一直跟着我们，直到天黑透。看着云影，路途似乎近了很多。是夜，宿雅安。雅安夜市的扎啤不错，让我们想起青岛的啤酒一条街。

就是住宿费了些周折，路上订的酒店实在不敢恭维，到路对面的八一饭店，车停好了，行李拿下来了，办住宿登记时服务员才说停水了。没有凉水，当然洗不成澡。第一次觉得四川人民也有不厚道的时候，没办法，出来问了行人，被告知这一片停水，你们最好到城的另一边去，那边没停水。好容易住下，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半天找不到吃饭的地方。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总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