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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3 15: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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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阿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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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外面阳光还好
阿未
一个人在人声鼎沸的街角幽坐
在这条废弃的旧船上，我看到了一些
关于大海的往事
我看到所有的惊涛骇浪都骤停于
风吹日晒的斑驳中，像一个
走累了的人，在人声鼎沸的街角
幽坐，你不知道他究竟来自那一条街
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哪些事或见过
什么人，所以你当然不知道一条
伤痕累累的旧船，经历过怎样一场
溃败，面对潮水的低吼和时光的消磨
一条船朽掉了体内的钢铁，它必将
沉默着一寸一寸的坍塌
在离水越来越远的岸上，把自己摆成了
一道旧风景，像一个走累了的人
在人声鼎沸的街角幽坐……
又看到水冻僵的样子了
又看到冰了，又看到水冻僵的样子了
以往的波澜忽然成了一种
固定的格式，它们一动不动
并以此来诠释冬天和寒冷略显夸张的
表情，一个不再流动的月份
阳光也晒不透它冰彻的骨肌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些柔软
变成了坚硬，这些日夜不息的流逝
变成了抑止，而无数行将腐烂的
水草，竟然长出了风摇不折的肋骨
它们把根深扎在冰里，就有了
蔑视疾风的底气，是啊，当时间开始
挥舞冰冷的利刃，我们已经僵硬了的
内心和躯体，就再也不怕
血流成河了……
一场爱情覆盖了荒芜的旷野
一粒投奔草原的草籽，先把自己
埋进土里，再躲过无数牛羊
吃草的姿势，等成群的云朵携来
一场接一场的细雨，等阵阵微风
轻轻吹来，在肆无忌惮的疯长
之后，就开始在风中
和草群一起欢呼了
一棵被草原接纳的草是幸运的
正如生长在草原上的牛羊
也是幸运的一样
当无数棵草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一场爱情就覆盖了这片荒芜的旷野
从此草海无边的远方，众草蜂拥
子孙满堂……
只是我飞进春天的翅膀无影无形
今日无事，约自己在靠窗的位置
坐下来，听窗外的风声
被暖起来的三月追赶
看远山残留的一坡积雪
还在虚弱的坚持不畏融化的态度
开窗，把手伸出窗外
风真的暖了，顺山而下的流水
正在缩小寒冷最后的
一片阴影，而此时
一只来自粮食的蛾子轻轻地扑窗
正以飞翔的姿势舞动翅膀
它隔窗向外，和我一样向往着
这春日美好，我也飞着
只是我飞进春天的翅膀无影无形……
我们都是这个荒凉的院子里稍纵即逝的主人
不要清扫这些雪了，别去惊扰它们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三月
就留下这最后的
寒光与静谧吧，如同在尘世
我们用已知的生死
虚构未知的真相
和这场下在春天的雪一样
我们都是这个荒凉的院子里
稍纵即逝的主人，一片苍白的空旷
在化作一地春水之前，我们只能
各自守住虚境，等来自
远方的暖风，在越来越短的梦境里
种植葳蕤的春色……
整个晚上我都站在窗前等雪落
整个晚上，我都站在窗前等雪落
我面无表情的虔诚
使这个十一月的夜晚安静得
如同一场虚构，而我期待的一场
漫天飞雪也在这场虚构里
此时，窗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
深渊，铺天盖地的雪在黑暗中
静静地落着，落在我难以抑止的
想象里，我看见这场
越下越大的雪，即将掩埋
窗外，这一望无际的虚构的深渊
当一切回到事物的本质
我听到的是自己无比兴奋的心跳声
砰砰的声音在这个寒冷的
无雪的冬夜，如同雪落大地的回响……
质疑
我已经深陷其中，当你们说阳春三月
当你们用文字
吹来一阵又一阵春风
我必须站在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中
用模糊又战栗的眼神
质疑一棵用新鲜的雪花
伪装成叶子的树，质疑一只
落在这棵树上的鸟惊慌失措的表情
以及，还没解冻的江水
和被冷，紧紧攫住的我的身体
我质疑这些，是因为
我一边与充满悖论的三月对抗
一边又相信，这是一场下在春天的雪……
喊醒这一身正昏昏欲睡的骨头
喊醒这一身正昏昏欲睡的骨头
让它们在疲惫不堪的血肉里
打起精神，陪我
再站一会儿，或者再走上一程
此刻，虽然天色将晚
可我还不想早早睡下
还有一段路，我必须得走完
我必须在身边越来越多的倒塌声中
鼓动这些还有点硬度的骨头
伺机而动，带我逃出险境……
耳语
别人是听不见的，唯一听见的人
已独自嚼碎了这些秘语
那只通红的耳朵，居然
是被一些词语烫伤的
此刻的心跳声，高过他刚刚
听到的任何声音，当然
谁也不可能看见
有人是否正内心燃烧，到底说了
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
已经无据可依，而接下来的
沉默，就像这个雪夜一样宁静
就像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地无声………
我开始对落日有了敌意
而现在，我开始对落日有了敌意
它总是决绝地把最后那点光芒带走
就在我未及眨眼之时
它已经为一个天光大亮的故事
画上了句号，之后
一切都仿佛成了遗世，我也成了
被抛弃的部分，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
无路可走并且四顾茫然
此刻，风，寒冷以及
我与生俱来的孤独，都暗了下来
在暗中，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
只能选择相依为命了
我们与沉默的时间一道，抗拒着
接下来的一片漆黑，我知道
我与黑暗之间有不相为谋的隔阂
所以就对每一次落日有了深深的敌意
你们和从前的日子都走了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走了，只有
今晚的月光还在，只有
月光之下我的孤影长长
像遍体鳞伤的记忆中留守的
一道疤痕，在灌满冷风的地上延伸
进村的那条土路上，遍布暮秋
凄黄的蒿草，草丛中最后一只蚂蚱
死于这个霜降的早晨
老榆树沉默地站在旧屋前，正用无数
落叶，掩埋自己疲惫不堪的根
而月光下的老房子，仅仅是
掉在地上的几片碎瓦了
你们和从前的日子都走了，唯有我
深深的怀念还住在里面，用几片碎瓦
遮风避寒……
一场暴雨过后有阳光弱弱的照下来
天空一定是哭过的，一场暴雨过后
有阳光弱弱的照下来
你就会在被流水淹没的大地之上
想像出天空曾经泪流满面的样子
你会看到一望无际的滩涂和荒野间
那些深深的，泪水横流的痕迹
哭的好痛彻啊，这天空
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悲情呢
干涸了很久的河床上
已经积满流水，稀里哗啦的宣泄
还带着难以抑止的悲戚
刚刚开始的八月，就有初秋的风声
抽泣着，让惶恐的鸟雀和人类
四散奔逃无家可归，一片倒下的
房屋和粮食，掩盖了太多太多
悲伤的细节，并和一群
孤立无援的蚂蚁一道，顺流而下
匆匆陷入了这片虚情假意的阳光里……
简单
简单最好了，我们先坐下来喝一杯茶
茶一定不要太浓，然后微笑
这微笑也不可以意味深长
两个人对望时，眼神还是清澈些好
让彼此在不染纤尘的清澈里
自由自在，如果喝酒，那就喝烈的
那就一饮而尽，不要推来搡去
让溅出杯沿的酒醉了虚伪，想说什么
也不要拐弯抹角，话也不要
太费思量，如果爱就说爱
如果恨就说恨，若是能一笑泯恩怨
那就泯了吧，那就真诚地握握手
当然也可以起身，各奔东西
回到自己的孤独里，要孤独也要
最简单的孤独，忘掉彼此的好或者坏
就抬头看看这个深秋越来越明净的
天空，如果恰好此时天上有云
那就看看这些和我们一样
仅仅是路过人间的随风飘着的浮云吧……
我一个人在这块刻着他名字的石碑前凝立
于是我想了很多，比如，这个傍晚
我在一场盛大的落日之后
想到一个英年早逝的朋友，想到他
带着一大堆被某一天的落日删除的
秘密，在黑暗中逃出清冷的人间
想到他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三月
匆匆告别自己生命中的
最后一个春天，与冬天留下的
最后一点残雪一道消融了
他不再等待远方的原野之上
正在铺开的花红柳绿，就在这片
满目荒芜里，藏起自己
尚有余温的肉身，让一块冰凉的
石碑，代替自己同越来越艰辛的生活
对峙，我想到我还活着
以一个恐惧症患者的身份不知所措的
活着，此刻，我一个人
在这块刻着他名字的石碑前凝立
想到他如此决绝地放弃的三月，到底
还能不能有如期到来的春暖花开……
放过那只还在我的窗前结网的蜘蛛
好吧，今晚我的选择是，放过那只
还在我窗前结网的蜘蛛
让这张不断外延的网，遮住
我的视线，我可以不看窗外那些
纠缠不清的东西了，反正
盼望已久的一场大雪还没有来
反正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走着的人
都不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
已在天黑之前回到我的身边了
正如一场大雪回到了遥远的天空
好吧，今晚我的选择是，停止一场
思念的冲动，在老眼昏花的时刻
重温一次我们爱着时说过的那些话
或者什么都不说，就沉默着
看这只正在结网的蜘蛛，用一张
梦境般虚幻的网，把我们
和外面的世界隔开……
此刻外面阳光还好
把手伸出窗外，总会被一片舞蹈着的
叶子击中，总会看到一只
叽叽喳喳的鸟，在铺天盖地的落叶间
飞过，总会有一些
五彩斑斓的瓢虫，噼里啪啦的落在
窗台上，总会有一股庄稼成熟的
味道，顺势挤进我的房间
此刻外面阳光还好，依然能够晒暖
这些迎面向它的事物
包括被昨夜的冷霜打湿过的窗台
以及那只飞倦了的鸟，最终落向的
那块石头，一群在阳光下盘旋的
枯叶蝶，还没有被
正在凋零的恐惧淹没，如同阳光下
这个喧嚣的深秋，在我眼前制造出的
一场温暖和繁荣的假象……
那么多的冷被满世界兜售
十二月如寒冷的集市，那么多的冷被
满世界兜售，那么多僵硬的事物
成为一个季节夸张的表情
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接受正在被
凝固的事实，真的无法软下来了
在这个北风劲吹雪花狂飘的隆冬时节
我们被步步紧逼的寒冷强买强卖着
只好把已经变凉的身体，悄悄
缩成一团，并改变以往行走的姿势
以接近匍匐的样子，在越来越大的
风雪中艰难行进，这期间
我们还得忍受沿街叫卖的风吼
和凛冽的噬咬，在接下来一冷再冷的
撕扯中，让瑟瑟发抖的身体同
尚有余温的灵魂合二为一，然后相互
暖着，等待那个拯救我们的春天……
暮色未尽
此刻无人，无事，当然也无话可说
我只是有些莫名的伤感
所以沉默，所以
在天色渐暗的傍晚，抬起头
看窗外一阵比一阵微弱的
风吹草动，像陷入暗影中的
越来越模糊的时辰，或者
听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慌乱，无序
无数翻滚的词语，于肺腑之间沉浮
碰撞，并且互为异己又
纠缠不清，而我对此无动于衷
我知道，当黑暗尚未降临
风就不会停止，正如此刻，我一个人
站在孤独的高处,看夏日惶惶而
暮色未尽……
确信黑暗包围了这个深夜
确信黑暗包围了这个深夜，我们就带上
失眠的面具，在一片漆黑里
逃出越来越恐怖的梦境
我们沿着渐起波澜的慌乱的内心
悄悄地穿越自己生命中那些死去的部分
与无数逃生的念头一起
夺路而去，确信已经离开梦境了
我们这些被失眠救赎的人
以一次轮回的错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
黑暗中，竟然一片豁然
真的如同浮出水面了，我们就这样
以醒着的孤独，无声地对峙沉睡的嘈杂…
至少你永远属于春天了
选择在五月停留，至少你永远属于春天了
你消失在那个杏花满枝的日子
至少你没有看到接下来落花流水的
衰败，你在无数花朵出嫁的时刻回到
自己的梦里，至少你在梦里迎娶了一场
四溢的花香，你留下一抹
如释重负的微笑，至少你没有辜负
你走的那天为你普照的阳光
离开你自己其实也是回到你自己
至少是经历了一次超越肉身的
破灭与重生，你在春风轻拂的路上
一飞如烟忘魂迷醉，至少你不知道我们
仍然背负疲惫的身心，游弋在苦难的人间
你停在五月的心跳是年轻的，从此你
不会老了，至少你看不到在那场
七月的洪灾和这个深秋深重的雾霾之后
我突如其来的衰老……
顺从
刚刚看到一个词：风向草偃，就想到了
对这个词最通俗的解释：顺从
是啊，这么多年
我始终活得克恭克顺，随行就市
比如我顺从我的出身，一直以来都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比如
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我顺从春风的
指引，匆匆来到了这个寒风刺骨的冬天
比如我总是顺从别人的目光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修饰了
自己的大半生，比如我顺从此刻的
暮色将至，内心又涌来一些莫名的伤感
比如黑暗来临，我顺从一次
思想的旅程，去旧梦里探望了那些
风吹云散的亲人和朋友，比如
我顺从这忽然造访的灵感
在刚刚亮起的灯光之下，写了这首诗……
午后
午后，喝茶，读书，偶尔也抬头
与窗外的冷对视
在这个冬天最冷的日子
我选择闭门不出，就用一杯茶的温度
来暖暖这冷寂的时光
我选择在一本书里，把此刻的冷
偷换成一场虚拟的春风
让它在我的心里悄悄地吹起来
以此抗拒风雪交加的围攻
和壁立千仞的寒冷，当水入新茶
香气四溢，我恰好在手中的这本书里
读到了正在开着的几瓣春意……
假设
应该和你相遇，趁此刻暮色未尽
趁正在下着的这场雪
尚未模糊眼前的路径，趁朴素的岁月
还没来得及赐予我太多的
奢望和秘密，我们真的应该相遇了
只要窗前这盆紫蝴蝶还在热烈的开
我就有足够的依据，假设春天
我就能够在这个假设的春天里
悄悄地枝繁叶茂，并随这群
满眼的蝶舞，赴一场清风拂面的艳遇
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
我可以让异梦逃出我孤独的身体
并戴上春暖花开的面具，然后让它
去人来人往的未来或往昔，遇见你……
《作家》2018年9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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