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存】《星星》诗刊2015年12月号诗3首
(2015-12-13 16: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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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未
别逼我说话,别让那些死在我心里的蚌
重新张开嘴巴,有些沉默
和死亡是一样的,它们不能接受
再生的邀请了,它们已经停止波澜,失去了
苦难的温度,现在,就让我环顾
阴暗的四周,用寡言的唇
偷吻奢侈的往事吧,我有我的信仰
我有我的爱情,我有我深入灵魂的秘密
像沉默深不见底,像流向远方的河流无尽无休
别逼我说话,语言的叶子已经落下
它们不能回到枝头了,若想知道这无声的
隐喻,就听听我此刻的心跳吧
我只剩这一点私欲,尚未停息……
无题
我必须练就心存热爱的功力,爱活着的
这段时光,爱该爱的每一个人
或许有恨,索性不去想它,我生于忧患
命定我在昼风夜雨的路上行色匆匆
我辞别太多的生死,有些是拉住我灵魂
绝不放手的我的亲人,他们在我的身后
目送我独自前行,举目苍茫,这草木人间
让我像一只饥饿的幼鸟,因为饥饿
我必须飞翔,因为飞翔,我必须让自己
长出坚硬的翅膀,不可捉摸的前程
有春暖花开,蝶飞蜂舞,我不说
轮番登场的刺客,让我的命运险象环生
我不说我的眼泪,还没有淹没我活着的勇气
我只想忘掉人间疾苦,好好活着,好好爱
让自己泅溺于深不见底的情感,就是死
也要死于一片祥和,死于安乐……
转身
老实说,在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上
我没有悲伤,他安详的样子一如他
生前的某次熟睡,让我觉得
这是他一生中最安静的时刻
他完成了最后一个规定动作,就从
水泄不通的生活里挣脱出去
一场持续经年的演出就此落幕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
演出的舞台上刚刚熄灭的灯光
为他送行的泪水和那么多模糊的影子
被他远远的抛在身后,包括我
没有悲伤的表情
许多色彩斑斓的事物,都在他
转身的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或许他正紧挨在万物寂静的时空深处
懵懂的看着每一个从他面前
走过的人……
附:《星星》诗刊“2015•短诗大展特别专号”评论文章之五
真:诗与人生之王
——评《所有的伤痕都学会自己鼓掌》
李犁
诗人笔下皆人生。仰望苍穹与羁绊于一枝一叶,都是他们人生的曝光,裹挟着他们的灵与肉。但诗人与哲学家不同,哲学家追寻的是人生的终极意义,在个别中抽象出普遍的规律来,显得大而玄。诗人更着重芸芸众生中的‘’这一个‘’,也就是自己,自己的感受和体悟。他不在意人生的走向和最终的到达,他只是表达活着的过程中遭遇的疼痛与舒适,而且在瞬间展露全部,全部的痛苦与幸福,灿烂与灰暗。所以人生在诗人的笔下,比哲学家更具体而尖厉,不仅撕下自己的血和肉,也让读者的心灵淌出血来,抑或是迷醉与飞升。所以诗人较之理性的哲学家更感性更激烈更自我。哲学家是制定菜谱的人,而诗人同时是厨师和食客,他把人生翻炒成各种佳肴,然后再品嚼出各种滋味来。至于酸甜苦辣,取决于诗人自己的感觉和心境。诚如本期这里的十四位诗人,同样的人生就在他们的诗里呈现出千姿百态,而万般的滋味又被他们锻造出一样的品质,那就是对人生的真诚、深情、敬畏与无惧,还有大爱与大痛。这让他们的诗歌,犹如电光与石火,闪电与雷霆,让读者在刹那被击中,被点燃,被启悟和茅塞顿开,从而对人生的理解有了豁然开朗的寥廓和提升,同时也陶醉在美而无穷的诗意之中。
其实这是一个诗与思的过程,中间伴随着温软与坚挺,棉花与刃锋,或者说温绵中突然亮出刀锋。譬如温青在《隐匿》的《暗处》感悟到人生的真谛:“有多少跌落尘土的瞬间/一边微笑一边哭泣”。这是真相,虽然有悲有喜,但诗人们的态度是乐观的,并咬着牙也要把人生锤打成铮铮铁骨:“我们用肋骨打磨骨刀,从岁月中斩获明天/所有伤痕都学会鼓掌/所有过往都证明还有希望(边井诗句)”,而吴乙一更加坚定而决绝,即使‘’双目失明,也要用黑暗一寸一寸搬运光阴”。有了这份明确的思与行,诗与人才能最终抵达:“笑看人生熙攘,终归/安然(刘红立诗句)”的境界。
我把以上这些认知理解成诗人对人生的终极思考,是顿悟,是情感铸就的精粹的剑尖,直指人生的咽喉。而让诗人能这样偶然间洞彻生命之真和全部之情的是爱,是与私己无关的大爱。所以,尽管寒风阻挡着温暖,谢晓婷也坚定说出:“我庆幸,我还能在十二月的寒风中,说出:爱你”。这里“你”是具体更是广袤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常常暴露出险恶的一面,似乎专门以此考验诗人的意志。所以曾小平把人生理解成一只候鸟,而鸟就向往山林,但现实却让它们如履薄冰,挣扎在围城的内外。但对于诗人阿未来说,越是‘’四周阴暗‘’,心里越明亮,誓要“练就心存热爱的能力,爱/活着的这段时光,爱该爱的每一个人‘’。心打开了,诗就辽阔了。于是,丁艳的《夜百合》让人生多了温情,在自然和亲情的气息下,感觉“一生不过是这样的一瞬/却拥有无涯的广阔”。而虽然名字叫霜冷寒天的诗人,她诗的内核却充满温暖,或者说是外冷内热,所以面对说来就来的秋风,她噙着热泪惋惜着:“余温一滴一滴/漏进海水里”。正是这种情感内核,让青小衣的诗歌变得温柔,她希望用手指弹奏生活,虽然现实还有寒意,但诗像坚冰下执拗的河水,每一句都说出内心的炉火,说出请允许,其实就是允许让爱抵达爱。爱让诗人的心境宁静而透彻,所以到了毕亮那里,诗境缓慢而平静,这是诗人而立之年后,对人生有了一种和缓淡定的成熟感。相同境界的还有辰水,他在接近中年时候,给自己写信,是对过去自己的再认识,目的是让未来的人生更理想和诗意,像他自己说的:‘’更像个诗人,更不苟且偷生‘’。从满怀爱到诗意人生,这理想和愿望就像握在手里的剑柄,成为写与行的源头,一切由此发韧,由此向远方辐射。
到了这里,人生因诗化而美丽,诗歌也因人的情与愿而温热。诗歌也因此重回文本,重回诗歌本身的美。这就不能不提华海和景平的诗。景平从《中药》《药罐》本体出发,逐渐梳理出人生‘’散着如檀木般久远的药香‘’,而且“无名字的草说不定叫药/有名字的药不定就是草”,这就提供了一个重新看事物的视角,就是耀眼的不一定是真的光芒,而默默无闻中一定有珍宝。而华海的《虎》:“它把最后的草原穿在身上/蜷缩在动物园的角落里/我凝望它的眼睛,那没有融化的/一点残雪啊,令人不寒而栗”。这里看不见思,思又无处不在。这就是无我之境,虎是本体也是喻体,它被禁锢的身体与无疆的内心不正是人类面临的困境,理想的遭遇吗?如果说前面提过的两个方面是剑尖和剑柄,那景平和华海的诗就是一把完整的剑,尤其这首《虎》,它集中体现了诗歌本身无穷的魅力,让我们在诗意中不知不觉触到了生存之真,生命之真,而真乃万物之核。
所以对诗歌而言,深不如新,新不如真,谁发现并抠出了真,谁就是诗歌的王者。人生也亦如此。
(原载《星星》诗刊2015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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