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未的诗

　　

　　借口

　　

　　只想这么活着，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是

　　我吃的越来越少，睡眠越来越差

　　所以一直悄悄地，不与人争粮食和梦

　　还有，我尽量不上街，以免你说

　　这个世界人多拥挤，我很少说话

　　以免你说市声嘈杂，我就这么安静的呆在家里

　　读读书，写写诗，我甚至从来都

　　不去想谁，我怕隐藏的心事搅扰了我自己

　　我不悲伤，也少有欢喜，我眼不观六路

　　当然也耳不听八方，年复一年

　　我只在自己的窗前，看草长莺飞

　　听雪花飘落，看春花闹枝，听秋雨临窗

　　冷了我不抱怨，暖了也不赞美，就这么在

　　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活着，默默地写诗……

　　

　　我的仇人还罪不至死

　　

　　这一生，从来就没有动过一次杀人的念头

　　并不是我没有仇人，只是我的仇人

　　还罪不至死，更多的时候，我躲在

　　他们的背后，选择用咬牙切齿的方式

　　咬得他们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咬得他们弃械投降，跪地求饶

　　我会因此一解心头之恨，而后开始原谅他们

　　开始对所有的过往忽略不计了

　　我多想就这么化敌为友啊，让那些

　　见不得人的仇恨，淹没在时间的深渊里

　　我多想扶起跪在地上的仇人

　　给他们一个拥抱啊，让他们藏在怀中的

　　暗器，于和解中融化，成为清洗灵魂的水

　　在生命中静静地流……

　　

　　忽然响起的一阵雷声

　　

　　那些深藏不露的想法，比春天来得早

　　就像这忽然响起的一阵雷声

　　早于第一场春雨，在四月风姿绰约的顾盼中

　　述说被季节囚禁了一个冬天的想念

　　这春天最亢奋的语言，是一次

　　倾情呐喊，在灵气十足的万物之上

　　在无数枝条和花朵略带放纵的时刻，说出

　　相爱的秘密，是啊，这个季节是爱情的季节

　　到处都是思念的颜色，所有的一切

　　都竖起贪婪的耳朵，倾听暖暖的声音

　　此刻，寒凉褪尽，冬天真的过去了

　　那些在冻僵的泥土中深藏不露的想法

　　就这样在惊天动地的呼唤中醒来，春风杨柳的

　　世界，即将被一场深情的泪水浸润……

　　

　　冬天在十二月趾高气扬的来了

　　

　　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冬天在十二月

　　趾高气扬的来了，日子尖锐起来

　　我是说这样的冷天处处都有隐形的利器

　　我是说我生命的质地开始变得脆弱

　　总是在凛冽的风雪之中伤痕不断

　　刀刮一样的痛和颤抖，让我的每一次外出

　　都如逃生般匆忙，我匆忙的穿过

　　汹涌的大雪，又匆忙的穿过在虚空中

　　密布的冷箭，拖着在疲于奔命中

　　越来越钝化的身体，狼狈不堪的回到

　　自己的房间和你的面前，我说的你

　　其实是我的房间里这盆正安静开着的

　　蝴蝶兰，于我而言，她是这个季节

　　唯一的温暖了，在坚硬又冷漠的十二月

　　她是我内心中尚未走失的春天……

　　

　　被一把刀惊醒

　　

　　被一把刀惊醒，它刺伤了我的睡眠

　　如果还在梦里不出来，我可能

　　就是一个无辜的遇难者了，我已被追得

　　精疲力尽，它在一个我始终都看不清

　　真面目的人手中挥舞着

　　锐利的刀尖直指我的胸腹，实在太可怕了

　　稍有不慎，我就可能成为刀下之鬼

　　我就会屈死梦中，变成黑暗中一块

　　无人认领的遗骨，若果真如此

　　我该是多麽的心有不甘，仅仅是一次

　　简单意义上的睡眠，漆黑的梦就成了我的

　　坟墓，而我竟不知道埋葬我的人是谁

　　想到这些，我惊出一身冷汗，我只好

　　加快奔跑的速度，从一个不明身份的刺客

　　招招不虚的利刃之下悚然醒来

　　躲过了这场虚构的追杀……

　　

　　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人

　　

　　当夜晚来临，我的视线开始骨肉不分

　　身体，沉入深深的水里，我求生的动作

　　已无人理会，我的呼吸在黑暗中坚守

　　成为乐器，演奏一首无名的曲子

　　向对面或周围那些看不见的人，表露心迹

　　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人，你不知道

　　在如此深厚的夜里，时间已略显冷清

　　我的演奏被不断的虚拟，像头发脱落

　　这声音无从查证，却一定存在过

　　我不曾失望，黑暗难以抗拒的陪着我

　　如影随形，我的呼吸是无数双睁着的眼睛

　　它们越过黑暗的肩头，向寻找我的亲人

　　传递活着的表情……

　　

　　这么早醒来只为一次重生

　　

　　来吧，你是冬天的孩子，这么早醒来

　　只为看看这场雪，只为在这场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上，留下

　　你的脚印和你惊喜的目光，来吧

　　这应该不是你的梦境了

　　你的梦已在昨夜的黑暗中落幕了

　　你也在这次落幕之后无迹可寻了，而这些

　　都和这场雪有关，你看这场雪

　　一夜间改变了尘世的颜色，那么多

　　难以释怀的前尘旧事，被无边无际的白

　　毁尸灭迹了，现在，你已不再是你

　　你成了冬天的孩子，这么早醒来

　　只为一次重生，留在雪地上这一行行

　　孤独又干净的脚印，正是你

　　忘记归途的开始……

　　

　　我无法把自己还原为石头

　　

　　我只想让阳光小留一会儿，让

　　正午的时间延长，沉沉的午睡中

　　我梦见沙子像步行街上的人流一样汹涌

　　我梦见我是其中的一粒，被他们拥来挤去

　　作为流亡的一部分，我心中

　　充满了难言的惊秫，我难以抗拒

　　这随波逐流的宿命，除了

　　正午的阳光宽厚，善意的铺陈我的生活

　　其他的一切都对我视若无睹

　　我在不断地拥挤中伤痕累累

　　我有石头一样坚硬的质地，却无法把自己

　　还原成石头

　　

　　在窗口观察街上走过的行人

　　

　　这些在我面前匆匆走过的人，是一些

　　杂乱无章的词语，我不知道他们

　　会在哪一首诗里出现

　　总有一些会被引入忧伤，潜藏的疼痛和冷

　　成为他们脸上阴郁的表情

　　总有一些和爱遭遇，他们的脸上

　　有春风吹过，有桃花盛开，有阳光

　　伸出暖暖的手臂，抚摸每一个

　　擦肩而过的人，总有一些来自暗夜，他们

　　目露凶光，怀揣暗器满世界寻找他们的仇人

　　善良和爱是他们的禁忌，他们眼中越来越暗的光

　　已把生活掘成仇恨的深渊

　　总有一些是安静的，他们的行走轻如细风

　　仿佛远离事物，他们和自己走在一起

　　无人在侧，无欲无求，当我把这些

　　纷乱的词语一一归类，却忽然不知道自己

　　是其中的哪一个词

　　

　　和你约好出去走走

　　

　　和你约好出去走走，在各自的城市

　　在新年的第一场雪后，我们决定

　　一起出去走走，相同的时间，还有

　　相同的月色，只是我不知道你那里

　　是不是也下过雪，夜色是不是

　　也这样的明朗，沿着每天散步的

　　小巷往前走，是不是也能遇到一个

　　对你微笑的人，或者遇见一对

　　旁若无人的小情侣，他们在清冷的

　　雪地上，相拥成春天的温度

　　或者你那里也是雪后初晴，我们各自

　　在静谧的雪地上走着，相同的节奏

　　是我们内心深处步调一致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或许就在小巷的

　　转角处，我走进旧时光，在

　　春意初蒙的季节，与匆匆而来的你

　　迎面撞个满怀……

　　

　　外面的雪真的停下来了

　　

　　下了一夜的雪，我希望从这杯茶开始

　　雪停下来，天气由阴转晴

　　我希望今天的平安，在清晨这杯

　　暖暖的茶香中弥漫

　　昨天过去了，在睡眠和梦境之后

　　我已踏入今天的门槛，像一个

　　远行归来的人，风尘仆仆的推开

　　自己的家门。那就坐下来

　　泡上一杯茶吧，暖一暖自己体内

　　不断生长的阴影与寒凉

　　让它们在适宜的温度里化解

　　让经历过或听说过的不幸与苦难

　　在今晨的茶香和阳光中散尽，此时

　　外面的雪真的停下来了

　　阳光如一片白色的潮汐，把又一个

　　崭新的日子唤醒……

　　

　　雪夜归来

　　

　　雪夜归来，我的影子落在一地雪上

　　被街灯照着，不断的缩短和拉长

　　被冷风吹着，不断的破碎和完整

　　我像一个奇迹，在纷飞中拽着自己

　　踉踉跄跄的影子，仿佛领着

　　一个深醉不醒的人，正撤离灯红酒绿的

　　夜场，在无声飘落的雪中，保持

　　足够的体温和力气，不让我的影子

　　在今夜的风雪中沦陷，在这场雪

　　还没有下到丧失目标之前

　　我不能让寒冷的时光，挥舞满天利器

　　实现一场谋杀，使一直追随我的

　　影子，成为我的身外之物

　　被雪埋葬，我得带着他穿过这场

　　无边的塌陷，回到还算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