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越来越缺失团体生活的习惯和经历,也因此,人们越来越渴求那种团体生活中热烈的奔走活动和情形。每一个剧组从组建的那天起,就是团队生活开始的那天,这里最适宜滋生团队意识萌芽,然而意愿与现实之间大都背道而驰。还好,我们终于能够看到康团队从旧辙中走出一条新轨。
演员陈思成是康团队中一个别样的队员,相信关注他的人更关注他的不可预测的前程。
张西:为什么定你演成才?
陈思成:其实最开始我想演许三多,那时还没定王宝强。我对康导说,我演许三多怎么样?导演就开玩笑说,你怎么那样不要脸啊?我说我怎么不要脸了?那天是我们《民工》剧组聚会吃饭。他说这一桌人吃饭,许三多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一个,躲在角落里,全桌的人都可以不搭理他。你看,这一桌你是最受欢迎的,你是最漂亮的,所以你不可能演许三多。在康导的印象中,他觉得我具备演成才或者伍六一这个角色。后来他可能觉得我更适合成才,就定我演成才。
张西:与康导合作,对你的表演理念有影响吗?
陈思成:不仅对我的表演理念,在为人处事态度各个方面都发生很大改变。拍《民工》时,我跟他有一定距离。那时还纯是导演跟演员之间的关系。但他是个特别热心的人,他觉得我挺有潜力,就向张纪中力荐我演《神雕侠侣》中的杨过。渐渐地,我跟他转变成朋友,后来有了更多的接触,现在变成了类似于亲人的关系。导演对我很厚爱这是真的,他对我寄予希望也比较多。我跟他接触这三年下来,觉得他越活越简单,他原来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简单,这么容易让人感动。现在觉得他有点像林黛玉那样,特容易触景生情。人们有两种活法,一种是越活越庸俗,越来越不堪,我觉得大部分人可能都是这样。刚开始人们可能像小孩一样,都很敏感,很纯粹,想象力很丰富,后来被外界不断添加了一些东西,比如一些所谓的概念,把大家搞得越来越庸俗化了。而康洪雷不是,他可能在一段时间曾经试图披过这样的衣服,现在他正一件一件把外衣拨掉,越来越干净了。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一丝不挂的大婴儿,嘻笑怒骂全由他。前段日子平安夜那天,我爸妈第一次见到他,他随意地开着玩笑,我爸妈认为他活得很自如,很洒脱,特好。这是艺术人该呈现的样子,而大部分人因为社会角色的缘故,往往把自己真正的角色掩盖住了。
张西:你喜欢演员这份职业吗?
陈思成:康导老跟我们讲,他演员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有一个宣泄的渠道。可以通过一些角色,把一些情感,或者一些压抑,别的地方没法展示的情感,演员可以通过角色很正常地宣泄出来,并且还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欣赏。他觉得这是演员最好的东西,我觉得也是。我现在越来越享受这个职业给我带来的快感。这种享受不是说跟影迷见面签名那种虚荣的东西,也不是说我现在有多少钱。人的快乐真的不能跟物质成正比,我发现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在创作的时候。我觉得跟康导在一起,有点找到组织的感觉,他的团队有非常好的创作氛围,大家各尽其职,各尽其能,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价值。
张西:康导的弱项是什么?
陈思成:他比较不擅长把握男女之间的情感,他可能更善于把握同性之间的情感,像《激情燃烧》、《士兵突击》,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太善于把握男女情感,这可能跟他比较单纯的恋爱经历有关,因为他只有一个恋爱经历,这是我最佩服他的。
张西:呵呵,不会吧?怎么也谈了两三个吧?
陈思成:他结婚后,这些年就没有什么绯闻了,这点挺让人佩服。其实康导有很细腻的情感,特别容易触景生情。比如看到一个年轻人扶老太太过马路,他就能激动。他老告诉我,人爱善,他也相信整个世界之所以生存繁衍下来,还是善占了主导。而我们的影视剧为什么老反映恶的东西?他认为那些东西本身就存在,不反映它也存在,但善良是需要发掘和歌颂的。我认为他的这个理念也对,并且直接影响了他的人生状态。
张西:与他合作是你的幸运?
陈思成:如果我刚出校门合作的导演,是一个特别世俗或唯利是图的导演,我可能很容易被带引到另外一个环境,还好我首先碰到了他,这也决定了我以后的道路跟他有相似的地方。他也告诉我不要着急,慢慢地来,不要做偶像,也不要特别急功近利做一些事情。我觉得他这些劝导对我都有。
张西:演《士兵突击》之前,看过剧本吗?
陈思成:03年就看过。那时我还没毕业,上海一个公司找我。我拿到剧本看到钢七连解散时,泣不成声,因为非典的缘故,那次没有拍成。
张西:当时让你演谁?
陈思成:许三多啊。所以我才有信心找康导,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演不了许三多,但我可能演成另外一个与宝强感觉不同的人。我可能没有他出色,他的那种笑法太经典了。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包括我演成才,都是我在塑造。但宝强好像神似许三多那种状态。
当时我跟几个人都说起过《士兵突击》剧本。第一个是跟康导说了。我说导演有个剧本特别好,我觉得很适合你看,其实这之前他已经看过这个剧本,有人找过他了,但没谈妥。后来我拍《民工》时,跟张译说过这个剧本,张译说是他们团的话剧,他特向往能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接着我又拍《红旗渠的儿女们》,演员有王宝强,我是男一号,男二号是段奕宏,我跟老段说,有个剧本特棒,如果咱哥几个在一块拍,这部戏肯定火。后来变成笑话了,我跟他们说过的这几人,全都进到这个戏里了,更没想到的是宝强一下变成许三多了。后来我在外地拍《王昭君》时,知道康导要拍这个戏了,我特别兴奋,就给他打电话,我说我要演许三多,我一听他那口气就没戏,我说我必须演而且我能演好。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剧本时,跟大家的反应都一样,我挺讨厌成才的,尤其是他对战友抛弃的那种东西,我很讨厌。我现在呈现的成才,比起原剧本,已经可爱很多了。
张西:为什么对成才做出更改?
陈思成:因为我知道成才的矛盾在哪里,我有能力让他变得可爱。一个人物如果招大家讨厌,那么演员演的再好也没有用,除非演一个纯反面的。但成才他不属于纯反面,他是有争议的人,他可以可爱也可以有许多不可爱的地方。我是这样理解成才的,我努力了,我发现其他人更努力。记得拍完32集时,其中有一集半都是演我的,后来导演权衡了一下,如果再加成才太多戏,就显着许三多轻了,毕竟只能有一条主线,最后把成才在五班的戏全剪了。所以有些观众觉得,成才后来的转变让人很多不相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变好?其实如果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五班,在草原和沙漠上有跟许三多类似的感觉,这个人物就完成了。
张西:导演有他自己的考虑。
陈思成:导演他从全局考虑,我很理解。康导与别的导演太不同了,他做电视剧跟做电影一样,要有三个剧本,既原著剧本、电视剧剧本和分镜头剧本。太细致了。用他的话讲,他拿电视剧这件事情,是用手捧着做,他实在想不到如果不捧着它,还有什么事值得他一捧。康导这人看上去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但他是很细腻、很敏感的人。所以他的作品可能有这两种极端,看似粗线条,其实里面蕴含着很细小的东西和所有的涌动,我真的在他身上学到很多。
张西:拍戏过程中,他对你的指点多吗?
陈思成:我觉得最笨的导演就是教演员怎么演戏。好导演其实能开发出演员身上的特质。有一场戏是我跟许三多在新兵连偷着出来抽烟,一共拍了16分钟。康导是演员出身,他特别懂保护演员的创造性和敏感的部分,一直让我那种很自信的情绪在里边。他没有嫌我演的时间过长,他心理有数,只说没问题,他那里还有一把剪刀。那场戏最后剪成7分钟,很棒。我有很多戏基本都是一条过的。在那个戏里,每天拍我的戏过得最快,都不过两条。
刚拿到剧本时,我很高兴,我给我爸打电话,觉得自己打了一个胜仗。我觉得跟康导能达到一种共识和默契。他看出来我努力让成才这个角色变好,变得可爱,看出我在努力往回拉一些东西,尽量让成才变得孩子气。因为孩子犯的错误可以原谅,包括成才委屈的东西,还有看到许三多的模样,成才也哭了,这些都是剧本中没有的,而我一直在找,我希望成才这个角色出来后,不能说一定比谁谁可爱,但不能让大家讨厌,这是我原来的希望。
人生难得遇一知己,我觉得康导算得上知己。我们虽然有年龄上的差异,但挺好的。有什么问题,我一般会给他打电话。比如说之前我在广东拍卧底戏,给他打电话问他我到底怎么演。好导演只说几句话,就能让演员进入很好的状态里,而不是手把手来教。他是属于那种善于发现演员自身优点,然后把优点扩大出来。比如,在别的导演里边张译是个很难被发现的演员,但他就可能把张译的另外一面发挥很好。最重要的是,他这么认真和拼命,这么不被物质所动摇,这是让我敬佩的地方。据我所知,《士兵突击》之后,他把每个戏都推了,他不像其他导演一年拍三到四部。这让我很佩服,他挺能超越这些东西。而我不会像他那么纯朴。
张西:不够纯朴,你这样评价自己?
陈思成:我觉得我是特别晚熟的人。早熟和晚熟是剧本里的一个台词。我在某些方面特别早熟,上幼儿园爱恋女孩。但在自我认知方面很晚熟。我属于很敏感很自我也很聪明的人。表面上我很容易被人改变,被大家影响情绪。比如他高兴了,我可能很高兴,一个朋友跟我说很难过的事,我可能也不开心了。但我自己有一种东西很坚固,就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教育,很难被一些所谓的道理影响,很难从别人身上借鉴经验,只能自己去体会。有句老话说,真正摔倒后才知道那是疼,可能我这辈子都不知道疼。我属于这样的人,所以我必须经历很多很大的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