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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孩子/2018.11

(2018-11-28 08:21:26)
标签:

朔风月刊

大孩子

曹江

文化

分类: 小说
大孩子
曹 江

那天雪下的真大,宫老师把我赶出了教室。我在门口站着,手里还拿着本破书。宫老师在里面说:不补课的同学怎么能学好么!你们看看王彤彤和李画纸的成绩就知道了,问问他们,看他们的成绩是不是我一步一步的给补上来的?
我知道宫老师又在给自己的补习班打广告了,凭我家当时的经济条件,掏点儿补课费是不在话下的,但我就是不想补,我爱极了自由。
我听见教室里揭炉盖儿的声音了,他们在给炉子里加煤。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没有知觉了,我又把两只拳头互相搓了搓、并呵了几口热气。
院子里积满了白雪,同学们跑下楼打雪仗去了,我就在门口那么站着。宫老师从我身边走过时,捏了捏我冻的发硬的手指,说:只要你求我,我就放你进去。我倔倔的看了她几眼,没有说话。宫老师又拍了拍我的脸蛋儿,说:行,是条汉子。
我们的教学楼被家属区包裹着,终年见不到光,我是爱极了光的人。
一上午过去了,我的指甲逢儿被冻的血辣辣的痛,我真想一转身从楼道跑下去,从此远离红尘,但我觉得那样才是懦夫所为,那样做才如了宫老师的愿,为了和宫老师打那场持久战,我就那么坚持着。
临近放学时,宫老师派王彤彤找我了。我记得当时王彤彤打开教室门,用故作成熟的语气说:宫老师让你进来。
我斜了他一眼,只见他嘴角间有一丝得意的笑,我就在心里骂道:真是个狗腿子。
宫老师在火炉边坐着,手里还拿着火枪。(火枪:一根细长的钢筋棍,一头儿是尖的)。
我虽是站在她跟前了,但头一直上扬着。
宫老师用火枪在我肩膀上敲了敲。说:来,看着我。
我看了她一眼,又把头扭了过去。
宫老师在我屁股上抡了几火枪,扳开我捏的紧紧的拳头,说:怎么?这么用力,是想打我吗?
我又把头扭了扭,宫老师捏住我的小手手,用火枪在上面打了二十多下,打完后说:我必须让你流泪。
我的手掌上一阵酸痛,内心居然萌发了一个令自己吃惊的念头:我要干了她和她女儿。
那一年我十三岁,上四年级。
我在马路这边走,宫老师领着其他人在那边走。以王彤彤为首的那些孩子放学后总是先去宫老师家,用流行语说是去补课,其实就是做会儿作业。
我很想打王彤彤一顿,宫老师每次批评过我,他就会殷勤的端上来一杯开水,亲昵的说:老师,喝水。
宫老师摆摆手,说:先放下。
王彤彤就会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胳膊擦桌子。他也不用纸擦,衣袖直接就抹上去了。
宫老师每次讲完话,他都第一个鼓掌,待掌声停下来后,他又会走上讲台,朝着宫老师深深的鞠一躬,继而转向同学们,模仿电视上那些人做总结:听完宫老师的话,我受益匪浅,我们的成长离不开老师的教诲……
他每次说到这里,我就想吐,他的语气和神态不像小孩子也不像大人。
尤其另我恶心的是他和李画纸,每到课间,他就一会儿在她脸蛋儿上摸摸,一会儿又在胸脯上捏捏。李画纸买了口香糖把纸剥了给王彤彤喂,王彤彤嚼一会儿,又给李画纸喂……
选优秀少先队员时,宫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你们觉得王彤彤怎样?
台下异口同声的说:很好。
宫老师说:那行,就这么定了。王彤彤确实很优秀,每次补课他都第一个报名,有什么好处,他也总想着集体。
我按耐不住了,就举手,宫老师扫视了我一眼,装作没看见,继续说:大家都应该学王彤彤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精神……
她还没来的及把神说出来,我前面的郝强强便呐喊道:宫老师,闫江江举手了。
宫老师装不下去了,便说:闫江江,你啥事儿?
我把头一扬,说:王彤彤吃什么苦在前了?
宫老师想了想,说:前天下那么大的雪,王彤彤硬是等同学们过完马路后自己才走,换作你能做到吗?
我说:他那是装。
宫老师说:你咋不装呢?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郝强强说:老师,这也不算什么吃苦吧!要不,下次下雪时,我最后一个过马路,把我评成优秀队员如何?
宫老师笑了笑,说:行,咱们举手表决。同学们,同意郝强强当优秀少先队员的举手。
我呼一下把胳膊举的老高,教室里静的像地宫。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没举。
宫老师说:郝强强,服不服?
郝强强不服气的说:服。
宫老师扭了扭肩膀,说:上次给女厕所扔砖头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了,若不是王彤彤揭发的及时,我现在还不知道。人家女生要告你,你还揪人家的辫子、给人家吐唾沫,你这是流氓行为。
宫老师说着,就将一个粉笔头扔给了郝强强,又说:王彤彤,你盯紧他。他若是再有这样的行为,就照准脸扇。
郝强强拿出来一把玩具枪,说:我请求枪毙,以死谢罪。说着,就对准自己的脑门儿。枪嘣儿响了一声,郝强强顺势趴在桌子上。
宫老师扭住他的耳朵,说:滚、滚、滚。
郝强强龇牙咧嘴得笑着说: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我在宫老师的小补习班坐着,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宫老师在小黑板上写道:和有三个读音,分别是河、或、胡。我之所以要给宫老师的教室和黑板等物什儿前面加个小字,是因为她的教室是一间非常小的房子,黑板是一个小方块儿,桌子、凳子也是压缩版的。
宫老师要求我们把和的这三个读音抄写二十遍,她就去屋外了。
我抄着东西,听见外面有噹儿、噹儿的声音,只见王彤彤把门推开,说:老师、我来吧!我来。虽是隔着门窗,王彤彤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传进了屋子。
我把那个读音抄完后跑出去说:宫老师,我写完了。
宫老师说:再做一篇阅读题。
我从小教室进去了,听见宫老师喊到:李画纸,给闫江江安排一篇阅读题。
李画纸极不情愿的打开一本叫阅读八十篇的书,说:做吧!
我很讨厌李画纸,因此,就没有做那套题,还在心里想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么!居然吩咐我。
宫老师的小女儿踏着她妈妈的拖鞋进教室了,我看见她和她妈妈一样讨厌,就扭转身体去了外面。听见里面的李画纸说:来,姐姐给你吃糖糖。她把声音刻意的往稚嫩压,听来就特别难受。宫老师的小女儿用更稚嫩的声音说:刚刚出去那个哥哥是谁呀?李画纸扑哧的笑出了声,故意把嗓音往粗加了加,说:是个土八路。
我一脚把门踢开,提起小凳子在她肩膀上砸了砸,李画纸甩开笔在我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我还没来的及擦伤痕,后面就扑上来几个人把我按倒,在脊背上和腿上拳脚相加。
郝强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没告诉他此事。我们这些农村出去的孩子总希望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母总是告诉我们:出去了不要和人家打架,就算人家欺负你,也忍忍。咱们没钱、没人。
宫老师也没说什么,她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
我和郝强强各买了一个饼子夹麻辣片,蹲在校园外面的围墙下吃。郝强强说:我想打王彤彤一顿。打了就回老家去,再不来城市了。
我说:那就算了吧!回了老家还不是得种地?你喜欢吗?
郝强强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算了吧!谁让咱是农村人呢?
我又咬了一口饼子夹麻辣片,马路对面的肉夹饼铺子里就走出了王彤彤那伙人。
王彤彤拿一个肉夹饼走在我跟前,说:吃了吧!上次打你的补偿。
我没理他,心想:老子才不吃你们的东西了。
王彤彤见我不要,就把饼子搁在墙壁上,说:一会儿吃吧!
我拿起直接摔往地上了。
王彤彤冷笑了一声,说:有个性。
李画纸说:土八路。
我说:婊子。
王彤彤啪得扇了我一巴掌,郝强强一个飞腿出去,踢着了他的肚子。
王彤彤抱紧肚子,郝强强又笑作一团,扶住他,说:咋,还真的踢上了?耍了、耍了。
待肚子缓过来后,王彤彤露出僵硬的笑脸,说:碎事儿、碎事儿,男人家。
从楼道往上走的时候,王彤彤趁说话之际在郝强强肚子上使劲地打了一拳。郝强强抱住肚子,站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还手,郝强强也没有还。再有几个台阶就进教室了,如果打起来,他们人多,我俩肯定得吃亏。
我跑进办公室给宫老师报告道:王彤彤把郝强强打了。
宫老师说:把他俩叫进来。
进去的时候,郝强强一直抱着肚子,做出副很痛的表情。王彤彤却一脸得意相。
宫老师装模作样得在王彤彤屁股蛋子上踢了两脚,我扫了一眼他的脸,看见他的嘴呲着,像领了赏一样。
补课的时候,我在门口听见宫老师在里面说:王彤彤打架还蛮厉害的。
期末考试的头几天,宫老师找郝强强等人谈话了。郝强强给我说:宫老师说我再考不好就不给我报名。
我说:那你往好考呀!
郝强强说:你给我抄。
行,我毫不含糊的说。
我其实也考不了多少,勉强上八十,如果发挥失常一下,连八十都上不了。
考试那日,我刻意的准备了些小纸条,把所有的答案都抄在上面,利用交试卷那点儿空间,把它传给了郝强强。
考试完毕后,郝强强给我说:你的好多都是错的,我好多都会。
通知书出来那天,郝强强的语文是五十三分,我的九十二分。九十二那两个阿拉伯数字有明显改过的痕迹。
我俩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我要回老家了,极度开心。郝强强却唉声叹气的说:如果宫老师下学期真不给我报名,我就只能回老家了。
我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去她那里补课吧!补半个月课,给上一百块钱就没问题了。
郝强强呸的吐了口痰,说:给她?凭什么?就是喂了狗也不可能给她。
宫老师果然没给郝强强报名,郝强强回老家去了。
第一天上课,宫老师就训话了:郝强强不是不补课吗?看他那点儿成绩!说着,她又指了指我,说:闫江江的进步多大?就半学期时间,他的成绩一跃就上来了。她径直走在我跟前,说:你爸爸表扬你了没有?
我闷闷的说了声:没有。
宫老师没有预料到我会用如此语气和她说话,把眼睛瞪了瞪,在我胸脯上拍了拍,说:你这毛衣多久了?肯定不保暖了吧!
王彤彤举起手,说:老师,我的旧毛衣才穿了一冬,给他吧!
我依旧闷闷的说:不要。
宫老师在我桌子上拍了拍,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怂样子了。
郝强强给我写信说,他回到老家后成绩很好。他觉得自己也不怎么学,但题几乎都会做。
我从社会书上看到一组照片,上面有几孔古旧的窑洞,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脑畔上栽满了枣树,透红的大枣把树枝都压折了。坡坡上趴几个小孩子,像捡什么东西。我根据在农村生活的经验,推想那些孩子应该是摘南瓜或者是捡红薯。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在那些孩子中间。我忍不住把那页纸撕下来。我流泪了。
宫老师给了我一塑料袋衣服,说都挺新的,还说能穿的穿了,不能穿的扔掉。我想说句不要,又害怕她那双凶残的眼睛。
我勉强把塑料袋提出校园,扔进了垃圾桶。我自认为扔的时候周遭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还是被李画纸看见了。她指了指塑料袋,又竖起一个长指头,说:以后一定要听我的话啊!说着,她又指了指塑料袋子,说:不然,我就告诉宫老师。我好像吃了一个苍蝇,反击道:小婊婊,抓紧说去。她得意的说:你不怕?我心里害怕极了,但嘴上还是说:谁怕谁是孙子。果然,中午放学时,宫老师又把我留在了办公室。我心想:这下完了。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她若是开除我,我就回老家去。
宫老师这次没有为难我,她拍了拍我的额头,说:有个性是个好事,但是希望你能理解老师的一片真心。也就快毕业了,我不想再多说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的语气很平缓,像极了长者。我之前的怯意顿时没有了,就鼓起胆子说道:老师,我不是不尊重你,我只是看不惯王彤彤那伙人。
我这样说,宫老师并没有觉得意外,她说:我看着他们也挺讨厌的,但是,理性的一想,这些孩子也没什么错。你懂事的时候可能做的就是喂猪、赶牛,他们不一样,独自上趟厕所,家长都要嘱托他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就是买点儿菜,也要动个小心眼,和小商贩商讨价钱。他们从小就失去了本真。他们或许能更好的适应社会。
她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大人,说:你的适应能力太差,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回去吧!我再不说你了。
我这次出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有股酸涩感,推门的那一瞬间,又回头说:老师,我不恨你。
却看到宫老师在擦眼睛,她居然流泪了。
后来,我才知道,宫老师那些日子在闹离婚,她老公又找了一个小的。
我写了封信,把此事告诉了郝强强。郝强强在回信中说报应。
读完信,我就去了外面。我其实没走远,就在门口站着,只是把门拉上了,听见里面说:宫老师就要守活寡了,她老汉把她甩了。这句话是王彤彤说的,他喜欢用假声,语气一出来就有股女人的味道。
王彤彤这么一说,我似乎对他凭添了几丝好感。
我侧耳又一听,里面的声音又传出来了:其实郝强强和闫江江还算个男人,敢和宫老师斗,尽管他们输了。只是这个时代和过去不一样,谁正直谁就死的快。
王彤彤没说完,有人打断他,说:小声点儿,隔墙有耳。
我又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李画纸的。
只听见王彤彤笑了一声,提高嗓门儿说:马上就毕业了,怕什么?我还给她投资的少吗?
宫老师那些日子脸色很不好看,像得了大病一样。她每次上完课,都软软的往凳子上一坐,和谁都不说话。王彤彤也不像过去那样,一看到她的杯子空下来就跑去给倒水。我看到她那副病态,就给倒了几次。
宫老师或许觉得风向变了,在课堂上说王彤彤:我觉得你最近退步不少,让你妈来一次我办公室。
王彤彤像和同学聊天一样,随意的说:我妈忙着哩。
宫老师当时也只是笑了笑,笑的很苦、很苍凉。
同学们把桌椅都靠墙壁摆下,中间留出来很大的空间,说是举行毕业座谈会,每个人收了十块钱,买了瓜子、糖、饮料。本来,这个会是宫老师主持,但她那些日子没有来,校长临时主持了会议。
王彤彤和李画纸共同朗诵了皇帝的新装,会议结束时,他俩又合唱了首流星雨。
我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一直在后旮旯坐着,从开始至结束都没有说话。
校长指着我,说:最后面那同学,人家都表演小品、唱歌,你给大家准备了什么啊?
我勉强说:朗诵诗歌。
校长挥了挥手,说:好、好,到台上来。
其它人上台时掌声很激烈,我上台时一片沉寂,我也没有在意,背对观众默诵道: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
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啊
我也为你祝福

读完后,我发现校长惊异的看着我,他说:这首诗课本上好像没有吧!
我冷静的回答道:没有,这是海子的诗。
校长又问:你是哪里读到的?
我冷冷的说:我买他的诗集了。
我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同学们也惊异的看着我,好像刚认识我又好像根本不认识。
校长说:我真没发现,咱们班还是有人才啊!
校长这话一出来,王彤彤不乐意了,他又举手说:我也想朗诵首诗。
校长说:好,那你来吧!
我看了一眼李画纸,发现她焦急的看着王彤彤,深怕他压不倒我。
王彤彤朗诵了任贤齐的歌:天涯。
校长说:这是歌词啊!不是诗,当然,王彤彤同学读的也是不错的,就是缺乏诗意。
王彤彤把头发推了一把,骄横的看了我一眼。
校长问王彤彤,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王彤彤故作高深的说:随缘吧!
校长惊愕道:随缘?你可不敢随缘啊!
会议结束后,王彤彤甩了甩头发,把墙壁砸了一拳,踢翻几张桌子。
我们那级学生小学升初中时,政策突然变了。市里最好的中学招收学生时,每个班级只给一个名额。
我本来成绩就差,又是农村来的,对于这样的名额根本不敢奢望,就算给了我我也考不上。因此,就没有活动。
临近考试的那么一个下午,宫老师说:闫江江,你留下。我当即就想:自己又做错什么了!我们那时候上学犯了错误有时候老师不是中午把学生留在教室不让回去吃饭就是下午。
我眼巴巴看着其它同学走出校园,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宫老师却把我喊进办公室,神神秘秘的说:这个名额我给你,你不要给任何人说。
我当时单纯的说:有名额我也考不上。
宫老师说:谁能考上?
郝强强考入了市最好的中学,我和王彤彤却考了一所三流学校,并且分在了一个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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