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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鹤和鬼火》赏析
---李小龙即汪曾祺也
当我读完汪曾祺的《昙花·鹤与鬼火》,就判定书中主人公李小龙的原型就是汪曾祺自己。别人可能觉察不出来,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为什么?我与汪曾祺是街坊邻里,都是东头街上长大的,同为高邮中学的学生,他上学所经路线与我是一模一样的,他所描绘的一些场景竟是如此的熟悉与相同:“初中在东门里,原是一个道士观,叫赞化宫。李小龙的家在北门外东街。从李小龙家到中学可以走两条路。一条进北门走城里,一条走城外。李小龙上学的时候都是走城外,因为近得多。放学有时走城外,有时走城里。走城里是为了看热闹或是买纸笔,买糖果零吃。”我上高邮中学所走的路线与汪老如同一辙,上学为了赶时间都走城外,下午放晚学有时会走城里,主要为了玩,望望呆。
出越塘、然后是路边的菜地、走石头路、两座牌坊、洋松木桥、“学田”......我与汪老相差一代人,上学路上的环境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变化不是很大,只是两座牌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除了,洋松木的傅公桥仍然是我的必经之路,后来才改建成水泥桥。桥西不远处就是善因寺,之间是一大片苇荡子和树林,北桥口西侧的下坎住有两户人家,其中的一户住着我的一个小学同学。过了傅公桥就是学田,田西边的一条大路我也走,而走得最 多的则是与路平行的城墙头,上世纪50年代末城墙垛被拆了。菜农在老城墙上面挖了许多大而深的山芋窖。行走在城墙头上,往东看是一望无垠的农田,向西瞧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和散落的菜园。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城墙下面邮中的后操场和校园。若遇到下雨天还是要走下面的马路,因城墙头上泥泞。这条上学的路,家住城南、城中、北头挡军楼的都不会走,只有东头街去邮中上学的才会经常走这夈路,才会分享到汪老对初中学生生活身入其境的美好回忆。
汪曾祺在每天经过的这一条路上,“看见过插秧”,“看见过割稻子”,“看见过种麦子”,看见过“狗尾巴草和蝈蝈”。“黑黑的城墙,碧绿的田地,白白的马路,黄黄的河水。”这些我与汪老都有相同的记忆,我比汪老还多了个支农,到东门外不远的邓桥生产队帮助夏收夏种。
汪曾祺的《昙花、鹤和鬼火》是一部纯粹的小说作品,作为一种叙事方式,作者选择了李小龙这个人物作为文本的表层叙述者,而选取的基本的叙述状态,则是一个现在时。文章的第一句话:“邻居夏老人送给李小龙一盆昙花。”他送的不是一盆普通的花,而恰恰是很美的一盆昙花。从李小龙的个人经验中,他已经知道昙花很美,有了昙花的美好想象,至于这昙花是如何美,他没有见过,所以,必须自己去认真地体验昙花的美。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李小龙对昙花的悉心照顾,对昙花之美的期盼和等待。“昙花就要开了,昙花还没有开”,简短的一句话,把李小龙对昙花之美的渴望和等待的心理很细致准确地表现了出来。而等真正昙花开了时,叙述者的视角从李小龙的身上开始出现分离:李小龙在梦里闻到一股醉人的花香,然后忽然从梦中惊醒。在这里,一个“梦”字,意味着叙述从现实脱逸出来,和梦想交织在一起。文中写道“李小龙好像是在做梦”。于是,昙花开了,开得很美很美。像天上的云,像睡美人。李小龙在这种朦胧中又睡去了,而且在睡梦里,他梦到了昙花开了。于是,李小龙有了两盆昙花,一盆是现实中的,一盆是在梦里的。我们可以说,昙花这个故事,讲的是汪老自己的一个尘梦,一个能开花的美丽的梦。
我是见过昙花开放的。昙花的渐次开放也就几小时,它在不断地舒展着自己的美丽,仿佛全株都在微微振动,似乎在使劲的撑开那柔白的瓣,努力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
汪曾祺是这样描写昙花的:“昙花真美呀!雪白雪白的。白的象玉,象通草,象天上的云。花心淡黄,淡得象没有颜色,她象一个睡醒的美人,正在舒展着她的肢体,一面吹出醉人的香气。啊呀,真香呀!香死了!”
文章写鹤,却不从鹤写起,而是先写李小龙读中学上学放学路上的景致。可以看到越塘里的粪船,菜地里生长着的青菜、萝卜、扁豆、芝麻。“他看见扁豆开花了,扁豆结角了”。这里面有自然界的自由和任性,而石头路上有牛走过,牌坊上有麻雀啁啾,苇荡子里有蝌蚪游来游去,蝌蚪又变成了蛤蟆呱呱叫着跳来跳去----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李小龙在去年的雪野里,看到了一条玫瑰红的河,看到了一只美丽而凄凉的鹤。这份独特的经历只属于李小龙一个人,而且只是在此时此地,那条红水河,李小龙从来没有见到过,以后也再也没有见到过,而那只鹤,也没有见到过。文中写道:以后李小龙见过很多鹤,但这都不是李小龙见到的那只鹤。文中一句意味深长的诘问:世界上的诗人们,你们能找到李小龙的鹤么?这里完全超越了人类经验的领域,升华到一个诗与梦想的境地。这样一种振翅而飞的美,也许只有在对于少年的记忆、回忆和梦想当中才会有。那只鹤,只属于少年的记忆,赋予了一个少年对于心灵深处美好的“幻象赞歌”。
“鬼火”这一章节是本文最精彩的一个部分,让人读得心惊肉跳,因为我们从小对鬼神都有着本能的恐惧,也都有过类似的亲身经历,所以我十分担心李小龙遇到不测。“呀,天都黑了!而且听到隐隐的雷声......直奔东门......东门外是刑场....现在不兴杀头了,枪毙犯人----当地人叫做'铳人',还是在这里。”李小龙走出掉魂桥,“天骤然黑下来了,雨云密结,天阴得很严,下了桥,他就掉在黑暗里了。”“刚下掉魂桥,走过刑场旁边时,头皮紧了一下,有点怕,以后就好了。”“他甚至觉得有点豪迈。”这一段路我非常熟悉,也知道它的恐怖,况且是风雨交加的夜晚。“鬼火”的出现,给李小龙身心带来了直接压迫,但汪老把鬼火写得很细腻,写得很美,比《阴城》里的鬼火写得详尽。但鬼火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必竟是充满着恐惧。怎么办?“我还是走回来了,我在半道上没有想退回去,如果退回去,我就输了,输给黑暗,又输给我自己”,因此,这促成他成长的鬼火也显得可爱了,他回想的时候,觉得鬼火很美。于是,汪老写道:李小龙看见鬼火了,他又长大了一岁。
该小说把李小龙作为第一表述人,另一方面汪老对李小龙的故事也进行了再讲述,文中竟多次出现“我”的叙述。李小龙所经验到的昙花、鹤和鬼火,实际上是经过汪老的再次讲述和评价的,比如文中提到:李小龙有了两盆昙花,一盆是现实中的,一盆是在梦里的。以后李小龙见过很多鹤,但这都不是李小龙见到的那只鹤,世界上的诗人们,你们能找到李小龙的鹤么?李小龙看见鬼火了,他又长大了一岁。在这里,小说的基本时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个现实时态,它延展了梦里和未来。
鲁迅小说有“我”,汪老有“李小龙”,都是引领读者进入作品的一个视角切入点。这个我,有作者的影子,又不能完全等同作者。汪老的“我”,个人印记太强烈,几乎就是少年汪!比如看晚饭花中的王玉英,就是李小龙的视角,我们很容易地就感觉到那就是少年汪曾祺的眼光。汪老笔下的“我”,比起鲁迅的“我”,更贴近自己。
本文的李小龙其实就是汪曾祺初中时代的化身,是他自己的原型。没有经历过这段生活的人,无论如何是写不出来这么精彩的文字来。汪老先生的这篇小说给予人们无以言表的美,也给了人们无限的遐想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