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荷兰的天色几乎是一天比一天阴郁惨淡。尤其在布兰班特的努能,这样的感觉尤其明显。荷兰诗人海尼斯泰特曾经面对着这里的冬天这样叹息:
“迷雾的国度,粘冰冰的脏雨,
潮湿的地面满是冰冷的露水和湿气,
深不见底的泥沼与寸步难行的道路,
到处都是关节炎和雨伞,牙痛和痉挛。”
1883年12月,梵高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来到努能,来到了在这里传教的父母身边。此时的文森特·梵高与15年前离开家门的那个长着蓝波一般清秀模样少年已经判若二人,31岁的梵高满脸皱纹,忧心忡忡,一如这个季节的颜色。在这十五年里,他满腔热情地去爱人,可是除了弟弟提奥之外,没有人爱他;他不断试图走进新的世界,却一次又一次地碰壁而回;他只是想做一个为穷人传播福音的牧师,心甘情愿地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里与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矿工一起跌打滚爬,却被教会解聘;他收容了一位街头无处容身的妓女以及她不知父亲的孩子,想用自己的热情去感化那个和他一样命运悲惨的女人,结果却遭背叛,还染上可怕的淋病。职业,爱情,上帝,接二连三地对他砰然关上了大门。

(梵高一家在努能住过的牧师宅邸)

(梵高 《努能的牧师住宅》 1885年
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也许努能是他最后的一个避风港了,尽管他要为此忍辱含羞,他也只能在信里向远在巴黎的弟弟提奥倾述:“他们把我收留到家里,就像收留了一条粗鲁的大狗一样担惊受怕,它会四脚湿淋淋地跑进屋里来!他会叫得很大声。而那只狗觉得,他们把它留在屋里,已经是对它的一种宽容。可那只狗也曾经也是人,虽然现在只是条狗,但却具有人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很敏感,能够察觉出人们对它的态度。它只是被遗弃在街上太久了……
绘画成了他唯一的解脱,也是他那骚动不安灵魂最后的自我救赎。梵高在努能的二年时间里,尝试着用他崇拜的法国农民画家米勒的风格,描绘他在努能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见到的一切。他的画艺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努能,他完成了他的第一幅大型作品:《吃土豆的人》。

(梵高父亲布道的小教堂)

但是努能的居民却对外表粗鲁,行为怪异的梵高总是另眼相看,在这些传统而固执的村民眼里,梵高十足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而且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恶名昭彰的流浪汉,他与海牙妓女的往事早已在这个小镇里成了无聊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警惕地从门后窗影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尽管梵高对此置若罔闻我行我素,但是对于梵高的家人来说,却若芒刺在背。
偏偏这时,一位名叫玛歌·贝格曼的邻家女子却疯狂地爱上了梵高,也许,这也是在梵高一生中唯一一位对他如此心仪的女子。可是,就像梵高自己所说的:“可惜,我没有在10年前遇见她”。这样的爱,已经来得太晚了。尽管已经被爱伤透了心的梵高能够接受她,可她那四位尚未出嫁姐姐的嫉妒以及她们对梵高的敌意构成了她一座无法逾越的深河。这位41岁才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可怜女子在家人们的精神折磨中瘁然崩溃,竟然试图以服毒自杀来寻求了断。幸好梵高抢救及时,免除了一场惨剧。但保守的村民却一致认为,这全是梵高惹的祸,甚至梵高的家人也觉得他难辞其咎。

(玛歌·贝格曼)
半年后,唯一还能庇护和理解梵高的父亲,突然因中风跌倒,很快离开了人世。在守灵的夜里,梵高一个人坐在父亲的遗体旁,不断地喃喃自语;“我倒不如死了的好,死虽然痛苦,但活着更痛苦。”
但是梵高在努能的磨难还没有结束,他满怀希望完成的作品《吃土豆的人们》不但在市场上无人问津,而且画中那位充当模特的农家女孩恰恰在绘画期间怀了孕,这让梵高再一次成了努能众夫所指的目标。尽管梵高矢口否认,当地居民却已认定了他就是罪魁祸首。再也没有人敢于担任梵高的模特,梵高在努南也就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1886年冬天,无奈的梵高终于彻底离开了荷兰,从此踏上了他的不归之路。此时,离他惨烈的生命终结,也仅仅只有4年半的时间……

(梵高 1885年
《吃土豆的人》 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梵高走后,他的母亲让人烧掉了梵高的一部分作品,大批的习作被当作废纸送进了造纸厂,数百张素描和速写也被送到了市场上,以一张五分到一毛的价钱被全部卖掉。
仅仅37年后,小小的努能竖起了小镇有史以来第一座纪念碑,以纪念在这里生活过二年的梵高。1984年,这里又竖起了梵高的全身铜像,还建立一座梵高纪念馆。所有与梵高有过关联的地点,都立牌说明。今天的努能,俨然已成了怀念梵高的圣地,人们把这里称作“梵高的小镇”……

(1932年竖立的第一座梵高纪念碑)
(努能景色)

(梵高 1884年 《努南郊外的老水车》 私人收藏)
(梵高 1885年 《有白杨树的小路》 鹿特丹凡布宁根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