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年夜团圆,原来不是为了短暂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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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年大,鸡年大,恭鸡恭几鸡年好!」瀛瀛练了一个星期的「拜年台词」终于上场!
口齿不是很清楚,拍子有一点太快,仿佛想赶快说完,然后一溜烟的跑走。
顽皮的小男生,瀛瀛。
瀛瀛啊,你一定不知道「新年」是什么,对不对?不过,你知道,「新年」一定是很棒的事情,只要你说「新年好」,大家都会赞叹,这么小的小朋友,也会说新年好耶!只要你说一个「恭喜」,其他大人男女老幼通通都会赞叹彼此彼落,顿时间好像下雨,掉下来好多好多的「恭喜」,你当场傻了眼。
全世界每个文化都设计有这么一个「团圆日」。而我们的团圆日就是在前天的除夕夜。
住在海外,我们都还是会吃年夜饭的,吃完年夜饭,隔天还是要上班,今年刚好碰到周末,虽然是周日晚,相信海外华侨已经很庆幸至少不是周三晚上。长大了,离家,晚上的年夜饭,有几次是父母飞到远方来跟我们一起吃,没有父母,就是几个同学朋友在餐馆吃。有时候,走过了旧金山、温哥华的中国城在那篇夸张的高分贝庆祝中国新年,会觉得在国外过年,好像远比在家乡过年还要有味道?
不过,当时就觉得,那种犹如「试图保留特殊文化」的热闹,好像少了什么。就是因为少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的热闹…。直到回到家乡,回到亚细亚,我们才感受到,过年原本的面貌。
吊诡的是,这面貌根本其实就是没有年味的。台北过年的方法,已经出现许多「变种」,有些家庭,十几年来改到大饭店去吃年夜饭;剩下的其他家庭,至少也购买餐馆、超商的「年菜」,除夕的中午就开车过去,将一大箱煮熟的年菜「领」回家,时间到了,再微波弄热,大家一起享用。别忘记,整座城市还有一半的人儿不见了,有些是回乡,有些出国玩了。
这么一个没有年味的「年」,竟仍保有某种「原本的面貌」?
不在这边,无法体会。
直到回来家乡,我们才学到「过年」。
所谓过年,就是「团圆」──
团圆就是,原本忙碌的电话、email全都暂停,再爱赚钱的商家也悍然把门关上,再热闹的年货大街也提早收摊,剩下的饼干任由客人自己拿去吃,因为──大家都要回家了。不好意思,大家都要回家了!今晚是年夜饭,每个人都一定会待在家里;平常再忙的,也都要回到家里。
再怎么复杂的事务,都变成了简单:今晚说什么,就是一定要回到家里。
这是在家乡的好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这一天休息,和家人吃团圆饭。
瀛瀛,你说完了「新年好」,手上,当然……就多了一个叫「红包」的东西。
你没看过这东西,所以一直盯着它看。
一直盯着它看。
许久之后──
「好香好香!」你用了上周才学会的形容词,认真的赞叹眼前这只红色信封一番。
「钱钱……钱钱…。」你继续观察红色信封里面的东西。
然后,拿着三个红包,在旁边,跳了起舞来。你肥肥的小手,左边一袋,右边两袋,夹好,然后脚抬、手抬,「新年到,新年到,恭喜恭喜新年好……。」仿佛讲得更标准了。
除了聚在一起团圆,新年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提醒我们,「世界又转一圈了」,又过了四个季节,可以拿过去十二个月,去和前年的十二个月,以及未来一年的十二个月相对照。
有了对照,我们就可以检讨、欣赏;我们也可以期待、盼望。
而其中最重要的对照,瀛瀛,你知道吗?过年的时候,就是「数成员」的日子,瀛瀛你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因为有了你,我们家成员又多了一个人。
桌上多了一个位子,for you!
去年,你还不太会走路;今年,你正式的,好好的,坐在这张餐桌上。
在这个日子,特别是这样的日子,全家人围着餐桌坐着,后面是祖先的牌位,「在后面看着」;你虽然是新成员,但到了五十年以后,你就会是最旧的成员,这张桌子,也将由一桌「新的人」来坐。瀛瀛,现在你是坐在最边缘,还要妈妈喂食,以后你是坐在最前头,四平八稳,指挥若定,而我们……则全部只能在后面看了 。
可想而知,这番景象,还不会在现在这间屋子里!地球绕到同一个地方,但人的身体可不一定是在同一个地方哪!
飞机,就只能载下两件行李;海运,顶多就一个货柜。这些地方,是不可能保留着的。瀛瀛,在你在五十年后的年夜饭,终于坐到「主位」的时候,那会是什么样的风景,我们真的已经完全的不知道、无法预测了。
这样去想,感觉很悲;以前人有古厝,好几代住那里,想办法保护下来,每家生十个小孩,男的一半,女的一半;男的保护自己的古厝,女的就去保护其他家的古厝,所有的古厝都尽量的被保留下来,然后,在里面过着新年、吃着每年的年夜饭,数着现在最新的「成员数字」。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活在更有自由的世界里,自由的后面是一串又一串的智慧,智慧又和人性相冲突;我们拿一百年的智慧去拼五千年的传统,一点一点的改善它,却也一步一步的曝露这些智慧后面不成熟的缺陷,几度置传统于险地;最后坐在的这地方,其实本身也不可能太久,它会离开,我们会到其他地方。我们是世界人,进行一段又一段的迁徙……。
「BBB、BBB!」
瀛瀛,幼儿节目很快的教你什么叫DVD了,你现在暂时将它念成「BBB」,手上拿着「BBB」要看要看。你会从保护「BBB」开始,让它不要再坏掉,不要让它跳舞跳到一半就停止。接下来,你会学会「DVD」的发音,然后,在你真正学会选DVD的那年,很有可能,它已经不叫「DVD」了,会有另外一个更新的储存方法。
年夜饭,我们照相,我们摄影,照给谁看,摄给谁听呢?谁知道,这些相片会不会留下? DVD已设计得比磁带还保久,但它也不是设计给100年的;要保存100年,得放在通风的保险箱,我们则是放在春夏秋冬可能有虫或有多少看不到霉菌的储柜的小空间里,我们永远不知道,过几年会搬到哪里,会不会有这么一秒,刚好不小心掉到一个水洼,几十年的功夫前功尽弃,拍拍屁股觉得庆幸,还好今天照的相片摄影机还在手上没掉?大英图书馆已经提出警告,该是有人强力介入保存史料的时候了,不然现在做什么资料都丢到网路上,以为那些RAID磁带会永永远远,不知道那种「大量」,反而自己吃掉自己。
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在这一天,其实是有点胆战心惊的庆贺着的。时间不可能停留在这里,事实上,这些快乐的事情,也很快的,几天过去了。
回到原本生活的车上,我们问:
我们到底留下了什么?
时空交替后,2050年的过年年夜饭,一样是红通通的四处,还有什么,会在那里?
瀛瀛,甚至连你的声音,你的长相,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我们留下了什么?
当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或许,我们会连「过年」这件事也一起舍弃了。我们会更认真的在当下玩,认真的期盼立刻的明天,但,不再有这么一个大日子。我们留下了什么?
瀛瀛,爸爸看着你,认真的看着那红包袋,里面的钱已经洒了一地。你认真的看,眼睛是发亮的。
这时候,我突然知道,我们留下什么。
我们留下了你啊!
到了未来,无论是怎样子,就算DVD坏掉,就算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我们的这一刻,已经留在你的脑海里;你可能记得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可能是红包的香味,可能是烛火的热气,可能是满桌五颜六色的菜肴,可能是印象中好漂亮的福禄寿的老翁织布……。
然后,你会想办法继续这个轮回。无论你再忙、再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无论你说的是什么语言。
原来,古人精心设计新年一定要回来吃团圆饭,根本就不是为了几天的相聚,而是传承。
让幸福温暖的一刻,可以打破各种限制永永远远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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