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4日的今天,细雨濛蒙,我站在开育大哥的墓碑前,始终不能平静。开育大哥,离开我们两年了,你在天堂那边还好么?
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在我年长到36岁,在这个长辈领导们还总是认为我不够成熟不够圆滑的脆弱年龄,失去挚爱的亲人,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彷徨和无助,我只能拼命把自己沉浸在反复吟唱的这首“别哭,我最爱的人”歌曲里。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会让我难过,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直至现在,我仍然不能接受这是个现实,永远忘不了2010年1月17日下午1点左右,我在广园快速路上开着车,突然接到蓝小波的电话,告诉我开育出事了。一分钟后,我的车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狠心继续往前开。梅勤问我怎么了,要不要换她开,我摇摇头,说不需要,继续往前开,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就在昨天晚上,我还在报社楼下,想着要打个电话给他,约他一起谈谈工作上的一些琐事呢。
但事实却是,16日深夜,开育突然晕倒在他搬进不到一个月的增城新家,遽然离世,时值开育大哥刚刚45岁。
谢开育是我迈入社会中的第一位大哥。1998年7月我从上海复旦毕业只身来到广州南方报业。原本答应我做记者的承诺随着要闻部国际版的一个同事离职,而成为泡影。当时人事部的领导翻看新晋20个大学生的简历,一眼就看到我过了英语六级,于是,我就毫无准备也无法拒绝地派到要闻部上夜班编国际新闻版。而当时谢开育也刚刚调任要闻部副主任主抓国际新闻版。
我来广州前当地一个人都不认识,那时候没有电脑没什么网络更没有什么聊天工具,上班则成了我在广州生活的全部。而谢开育当时单身,住在环市东路466号大院30号4楼的两室一厅,跟我的单身宿舍30米之遥。当时的要闻部晚上8点半上班,一般情况下夜里3点新华社关机下班。因为没事做、没朋友,当时的我,下了班就跟开育他们宵夜吃饭,打乒乓球保龄球,凌晨回家睡觉,下午醒了就到报社上网,查阅BBC、ABC网站的英文国际新闻,适时的作些翻译,下载些国际图片。也没管当时会不会涉及一些版权问题,当时谢开育力主国际新闻改版,摒弃原来那种组装新华社滞后新闻的做法,浓墨重彩使用大图片大标题,尽量追求新闻时效而少用新华社的旧稿通稿。在他的主持下,国际新闻版很快成为报社内外公认的南方日报三大拳头版面之一。也正是因为这种通过网络改善国际新闻时效性的作法,最终也令得新华社方面主动与我们联系,为我们供应独家的及时的新闻稿件及摄影图片。想想当时是在1998-1999年网络尚未大规模普及,当局防患政治风险远甚于新闻价值有功的时代,谢开育明确交待,“你放手做,责任归我”,这种霸气担当的大哥风范,至今深深地影响了我。
记得1999年我工作后在广州的第一个春节除夕,是在开育广州的家里过的。过年他是一定要回老家陪谢妈妈的。于是他把家里钥匙给我,说你可以在我家看电视,洗澡,做饭啥的。那一年的春晚印象很深我看得直哭,尤其是听到陈红唱到“常回家看看”,还有那谁唱的“为了谁”。大年初二,我和蓝小波坐大巴,去惠州大亚湾跟开育一家会合,开育的二弟谢开凯在那边工作。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喝客家米酒,度数很低又很甜,喝得很high,喝着喝着迅速就倒地不醒,直至第二天被他们拖着送上大巴回广州。
说到喝酒,我虽然来自苏北,但是来广州之前几乎是滴酒不沾,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厌恶喝酒。但到了要闻部上夜班要上到三点,所以几乎每晚都得去宵夜。男人宵夜多半又非得喝酒,而开育那种霸气的人简直让人无法拒绝,于是我的酒量就不断飞涨。那些红格格,潮州牛肉丸、食为先、九头鸟、聚龙……等等,几乎广州有名的宵夜场都曾有我们畅饮畅谈的身影。开育喝酒与他的为人一样,霸道却没有匪气。他的酒量未必是圈子里最好,但是他有一种天然的气场,不喝不行,当然喝醉也几乎不常有。他为人又极其豪爽,买单的多,也会责令有钱又不肯买单的人买单,他极少让我买单,但是我得了小奖或者有什么喜事,他也会毫不掩饰地说出理由让我小小地买单。
初入职场的人总是有过忐忑和迷茫,幸运的是,在谢开育面前,我从来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所谓的职场忌讳。他做人表里如一,从不搞勾心斗角;他做事雷厉风行,为人却又是古道热肠;他赏罚分明对事不人,犯了错就一定要承担。他批评我的时候,远比表扬我的时候多,他习惯于为小兄弟出头,甚至管我的私事,都管得那么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会抗议或者极不服气,但后来多半我得承认,他说的有理。喝酒的时候,我跟他对骂过,他拿我没办法;夜班打乒乓球,他越来越打不过我的时候,索性就不打了;他总是霸道地要求我多做翻译,要求我做这做那,逼着我进取进步,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他记过超过24小时的仇。
开育在南方报业始终是一员先锋大将。曾经他几次跟我略带自嘲地说,他就是个干活的命,没有谁在南方报业任职的岗位比他更多。出身中大历史系的他,进入广州大道中289号南方报业大院工作后,尝试和经历过差不多15个不同的工作岗位:工商部、政文部、湛江记者站、海外市场报、河源记者站、广州记者站、社会生活部、地方新闻部、要闻部、潮州日报社挂职副总编、要闻部、南方农村报、印刷厂、市场拓展部等等(中间有些部门来回折腾,整合或又重组)。曾经1999年报社全员竞岗时,他曾征求过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小兄弟意见,后来他填报的是非要闻部的主任岗位。但是后来真的要发表演说时他的粉丝团却只有我一个老同事去听。说起来那天的演说有些意外的平淡,完全不似他的风格。当天晚上我可能是我们这帮兄弟中第一个知道的,他已经决定接受挑战,去担负起重振南方农村报的责任来。记得当时他跟我说了一番道理,大意是,有时候男人无法选择,但选择了就必须义无反顾地努力担当。
担当,这个词,后来被证明,足以成为解密南方报业迅速崛起于国内报坛事业的核心密码之一,也是至今包括南方报业在内的国内诸多政事,最急需但也是最具牺牲意味最稀缺的元素。常叹俊杰很多,担当者寡。在我眼里,谢开育就是南方报业至今以来,刚正不阿、义薄云天,敢做敢为,责任担当的铮铮男子汉。我的恩师,南方日报社前任社长范以锦就多次赞扬谢开育是个事业型、开拓型的干部:“他调岗较多,每到一个岗位总能开创新局面。”如今的南方报业仍然有众多这样的汉子,虽然没那么张扬,没那么强势,没那么霸气,没那么锋芒毕露,但是,鼓舞着我们奋力前行。我想,这一定是有着开育大哥的传承。
1999年4月谢开育离开要闻部,开始了重振南方农村报事业的转型之路,几经甘苦农村报不仅起死回升,而且迎来新的辉煌。这番成功之后谢开育又悄然去了印刷厂,同样是成绩斐然。随后他又去了报社集团市场拓展部担当主任。事实证实,他的每一步转型,都是勇闯雷区,殚精竭虑,创新改革,最终都取得了成功。而我,继续上了两年夜班编辑后,终于在2000年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夜班,回日报开始了我想要的记者职涯。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开始体会到单飞的孤独,无助,每一次有一点点的成功喜悦,或者遭遇职场无情失落的沮丧,我都会想着跟开育分享。那时候开育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但每次都会耐心地听我埋怨,然后继续以他那种霸气地谢氏风格要求我继续努力,放手去做,大胆去闯。“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知道我的软肋,知道我的顾忌,他常说我不够自信,总说我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他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地讥讽我,“你是两个旦(复旦)毕业的,你别给两个旦的丢脸。”
2004年11月我和梅勤举办了结婚感谢酒会,开育大哥是原定的主婚人。邀请他的时候,他建议我要邀请报社的高层。在他的鼓励下,我有点疑虑地给报社高层发出邀请短信。酒会当天,南方报几乎所有的领导都来了,范以锦社长当了证婚人,杨兴锋总编辑扮演主婚牧师,黄晖老总当家长,垂林、曹轲社委等当主婚席嘉宾。尤记得,新婚现场,他认真地提醒梅勤说,你要注意哦,小戴这个人是很难被理解的哦。2006年1月我的女儿小雨出世,他带上黄灿、小波、和平、力勤等大哥到我家庆贺喝酒,指示我拿出最好的酒来。那天晚上,差不多喝了六瓶高度白酒,每个人都醉得厉害。某人开车撞了我们小区的树,某人把钱包掉在了我们家卫生间里,某些人叫嚣着去唱歌洗脚,唯一我可亲可敬的开育大哥直接倒在我家沙发上,睡到半夜才醒来找水喝。
有大哥的日子需要备加珍惜吧。2010年1月16日晚,我在报社楼下准备开车回家的时候,就想着要打个电话问他年前何时有空出来聚聚,后来因为某种鬼使神差的原因没有打,当时想着明天白天再打吧。然而也就是这个没有打出的电话,至今让我悔恨:如果我打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可能不会发生,而他十岁的儿子谢子由就不会失去一个好爸爸,而我也将继续拥有这样一位好大哥。
那年的1月始终没有新年氛,也始终让我难过,即使是一周之后我在“南方之夜”当选南方日报最佳员工发表感言时。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向大哥致敬的台词:要感谢的人还有很多,但最后,请充许我把这个奖送给一位我很尊敬的大哥,他是我进南方日报的第一位直接领导,也是永远的好大哥。尽管今天他无法到场,以后也不可能再跟我聊天,跟我喝酒。但是我要把我获奖的消息告诉他,让他永远为我感到骄傲。谢谢你,谢开育大哥,我得奖了,你在天堂里能听到么?
但是在上台发表感言的那一刻,我终究还是不敢相信失去大哥已经是一个事实。于是我在内心中排练了无数次,却始终没能说得出口。这也是我工作以来最后悔的大事之一。有时候,太循规蹈矩会让我抱憾终生,太追求四平八稳只会消散激情。
2012年2月24日的今天,我站在开育大哥的墓碑前,始终不能平静。白发苍苍的谢妈妈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愿放开,早年丧夫,老年失子,她比我们想象的都很坚强。她永远都会记住我这个小戴,她总是慈祥如我去年仙逝的外婆。她叮嘱我一定要顺顺利利,我答应她三四月份一定会去大亚湾看她。我惊异地发现,谢开育举手投足一招一式的神态,完全传承到了他的弟弟谢开凯身上;我惊讶地发现,10来岁的谢子由,眉宇之间已经有了开育大哥的坚毅果敢。
而我,站在濛濛细雨中,心中反复吟唱着这首“别哭,我最爱的人”。夜色降临,时光流逝,随后的日子里我也有过更多的大哥。我知道,我也必须要适应,那些没有大哥相伴的日子。我相信,开育大哥,始终会在天堂里关注着我,始终霸气地骂我不争,喜我进步。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戴远程
2012年2月24日在广州
逝者:
谢开育,1965年8月24日出生于广东省连平县上坪镇古坑村。1983年考上中山大学历史系。1987年进入南方日报社,曾在工商部、政文部、湛江记者站、要闻部等部门工作。1999年3月至2005年1月任南方农村报主编,后任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印刷厂厂长、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市场拓展部主任。2010年1月16日晚11时许,因突发疾病去世,终年4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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