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夏书·五子之歌》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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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虞夏书·五子之歌》讲解
夏都--斟鄩(二里头)
《书序》:“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夏启之子太康耽于游乐田猎,荒废政事,疏远民众,人们不堪忍受,皆有二心。太康游猎不归,有穷国君羿趁机在黄河北岸阻止太康回国。太康初去洛南打猎时,五个弟弟侍奉他们的母亲一同前往,太康久去不归,后被羿阻而失国,五子及其母在洛北等待,最终未能等到太康,遂作五子之歌,表达对太康的指责与怨恨。
五子之名,典籍无记载。五子之歌,每章各是一人所作。前两篇陈述大禹的告诫,阐述治国安邦之本在亲民、修身。第三篇恨亡国都,第四篇恨绝宗祀,第五篇言追悔无及。后三篇皆是指责、怨恨太康之言,非是述祖戒。此篇《古文尚书》有,《今文尚书》无。
【原文】序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tián)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yì)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x)于洛之汭(ruì)。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译文】
太康身居帝位却不理政事,因放纵享乐而丧失君德,民众皆生二心。太康竟然纵情游乐而无节制,在洛水南面打猎,一百天还不返回。有穷国的君王羿乘民众不堪忍受太康所做作为的机会,据守在黄河边阻止太康回国。太康的五个弟弟侍奉他们的母亲跟随打猎,在洛河转弯流进黄河处等候他。五个弟弟都埋怨太康,遵循大禹的告诫而作诗歌。
【段旨】
此段阐述太康失德致民众离异,其沉湎游猎而不归,后羿趁机推翻其统治。太康久畋失国,五弟皆怨,由是作五子之歌。
【注释】
太康:夏朝的第三位君主,启之子。尸:《孔传》:“主也。”尸位:《孔传》:“主以尊位。”泛指空居职位而不尽职守,蔡沈《集传》:“谓居其位而不为其事,如古人所谓尸禄尸官者也。”
逸:秦子矛
《说文》小篆,《说文》:“逸,失也。从辵兔。兔谩訑善逃也。”本义指逃脱、逃跑。段注:“此以叠韵为训。亡逸者,本义也。”甲骨文“兔”作
甲二七0,小篆作
,像短尾兔子形。“辵”指疾走,兔机警善跑而不易被抓,纵被抓也易逃脱,“兔谩訑善逃也”,段注“谩、訑皆欺也。……兔善逃,故从兔辵。犹隹善飞,故奪从手持隹而失之。皆亡逸之意”,王筠《句读》“兔阳(佯)不动,乘间而逃,善售其欺也”,故“逸”从辵兔。逃逸则放纵无拘,故“逸”引申指放纵。豫:安乐。厥:其。黎:
宁沪3.76
睡24.76
《说文》小篆,《说文》:“黎,履黏也。从黍,省声。,古文利。作履黏以黍米。”古时用黍米作糊,用以粘鞋子。徐锴《系传》:“履以餬黏之也。黍,黏也。”段注:“《释诂》曰:‘黎,众也。’众之义行而履黏之义废矣。古亦以为黧黑字。”“利”有和谐、顺畅义。黍米黏性大,古多用以粘物,古代以糯米浆和于石灰砌墙,千年不朽,往往砖已风化,而灰浆尚存。“黎”指黍米(禾)做糊,用以粘合(利)鞋子,故“黎”从黍,省声。“黎”也指众。黎民:民众。咸:皆。贰:离异,生二心。盘游:游乐。孔传:“盘乐游逸无法度。”畋tián:打猎。有:词头,无义。洛:洛水。洛之表:洛水的南面。孔传:“洛水之表,水之南。”十旬:一百天。反:同返。有穷:夏代国名,其地在今山东省德州市南。有,词头。后:君。后羿yì:上古夷族的首领,善射。相传夏太康沉湎于游乐,羿推翻其统治,自立为君,号有穷氏。不久因喜狩猎,不理民事,为其臣寒浞所杀。距:通“拒”抵拒。河:
合3042
同簋
晋.玺汇124
《说文》小篆,《说文》:“河,水。出焞煌塞外昆仑山,发原注海。从水可声。”本义指黄河。甲骨文“河”作
合一四五二〇正,从水丂声;又作
明藏四五五、
屯二四四、
合三〇四三九,从水何声。金文作
,从“何”之
形。战国文字作
(上为饰笔)齐·陶汇三·八五六,声符“何”省作“可”,为小篆
所承,《说文》遂谓“从水可声”。“河”所从“可声”或当为“何省声”。河、何上古音皆属歌纽匣部平声,二字声同。先民初依黄河而居,黄河提供水源,是人赖以生存的根本,担当重任;黄河水量浩大,流经黄土高原的晋陕峡谷,冲刷汇入大量黄土泥沙,是负荷最重的水流;黄河浩大流水声“何何”不息,故“河”从水,何省声。御:
合6760
颂鼎
《说文》小篆,《说文》:“御,使马也。从彳卸。
,古文御,从又从馬。”本义为驾驭车马,也作“馭”。“御”指驾车马前行,御者停车需舍车解马(卸),徐锴《系传》“卸,解车马也。彳,行也。或行、或卸,皆御者之职也”,故“御”从彳卸声。甲骨文“御”作
合903、
合13911,初形
、
从卩从午,午亦声,季旭昇谓“会人跪坐持午操作之意,因此有用、治的意思”,或谓像人跪而迎迓之形,加“彳、行”表示迎迓于道中。“御”引申指侍奉。
徯x:等待。汭ruì:河流弯曲处。
述:遵循。戒:告诫。
【讲解】
孔颖达《正义》:“天子之在天位,职当牧养兆民。太康主以尊位,用为逸豫,灭其人君之德,众人皆有二心。太康乃复爱乐游,逸无有法度,畋猎於洛水之表,一出十旬不反。有穷国君其名曰羿,因民不能堪忍太康之恶,率众距之于河,不得反国。太康初去之时,其弟五人侍其母以从太康。太康畋于洛南,五弟待於洛北,太康久而不反,致使羿距於河。五子皆怨太康,追述大禹之戒以作歌,而各叙已怨之志也。其弟待母以从太康,太康初去即然。待於洛水之北,以冀太康速反。羿既距之,五子乃怨。史述太康之恶既尽,然后言其作歌,故令‘羿距’之文乃在‘母从’之上,作文之势当然也。”
蔡沈《集传》:“五子知宗庙社稷危亡之不可救,母子兄弟离散之不可保,忧愁郁悒,慷慨感厉,情不自己,发为诗歌。推其亡国败家之由,皆原于荒弃皇祖之训。虽其五章之间,非尽述皇祖之戒,然其先后终始,互相发明。史臣以其作歌之意,叙于五章之首。”
君主以民为本,勤勉执政并以身作则,乃能受民众爱戴,可使帝位稳固,家国安宁。至若太康,空居帝位而无所作为,放纵享乐以致丧失君德,于是百姓皆生离叛之心。太康不知祸患已生,竟外出田猎,长久不归,弃民众不顾,后羿乃趁机阻于黄河,内忧外患并作,太康因而失国。五子深知太康失国之由,秉大禹告诫而作五子之歌,陈圣王告诫,章明君之本,揭败亡之因,而述其幽怨之意。
【原文】1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yù)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译文】
其中第一首歌词为:“我们伟大的祖先大禹有训诫:民众可以亲近,不可以轻视疏远。人民是立国的根本,根本稳固,国家才会安宁。我认为天下的愚人都能胜过我,一个人有众多过失,民众的怨恨难道在明显时才会看见吗?应该在隐微时就要考虑解决。我面对万民,就如用腐朽的缰绳驾驭六马拉的大车一样恐惧,作为人民的君主,怎么能不谨慎呢?”
【段旨】
此段陈述大禹告诫,揭示民众对国家的重要作用,陈述了君主对待民众的应有态度。
【注释】
皇: 合6960
鼎
《说文》小篆,《说文》:“皇,大也。从自。自,始也。始皇者,三皇,大君也。自,读若鼻,今俗以始生子为鼻子。”本义为大。甲骨文“皇”作
、
英五四三,像火光辉煌形,朱芳圃《殷周文字释丛》:“皇即煌之本字。”又作
,加“王(侧立形)”作声符,“皇”本指火光盛大,“王”有大义,故从王声。西周早期金文作
、
召卣,形符、声符共用一竖,作上下结构。西周晚期金文作
,形符
与声符
分离而各自成体。春秋金文作
、
秦公,火炬光焰形与“白(自)”形相近,小篆承之作
,上部变作“自”,《说文》遂谓“从自王”,对字形作理据构建。皇祖:夏的开国君主大禹。
下:甲636
长甶盉
《说文》小篆,《说文》:“丅,底也。指事。
,篆文丅。”本义为低处、底部,与“上”相对。甲骨文“下”作
,短横在长横之下,用抽象符号指示出“下”的空间所在。古文“下”作
,丨像低下之形。桂馥《义证》:“指事者,后人加之。丄字言明,无烦复缀。徐锴本无之,而有‘从反丄为丅’五字。”张舜徽《约注》:“许书无低字,底既低也。低则在下,高则在上,故许君以高低说上下。”此地之“下”指认为民卑贱而轻视、疏远。
予:蔡沈《集传》:“五子自称也。”愚夫愚妇:蒙昧无知之人。旧指小民百姓。一:都,皆。
临:屯2080
毛公鼎
诅楚.巫咸
《说文》小篆,《说文》:“臨,监临也。从卧品声。”本义为察视、居上视下。“临”为居上视下,居上者屈伏其身(卧),方能下视诸物(品),故“臨”从卧品声。甲骨文“臨”作
、
,像人俯身下视水流形。金文作
、
、
弔临父簋,林义光《文源》:“品众物也,象人俯视众物形。”“临”引申指面临、面对。兆民:古称天子之民,后泛指众民,百姓。
懔:畏惧。朽索:腐烂的缰绳。驭yù:驾驭。
奈何:为何。敬:弔父卣
帛乙10.22
《说文》小篆,《说文》:“敬,肃也。从攴、茍。”本指恭敬、严肃、审慎。徐灏《注笺》:“《释名》曰:‘敬,警也。恒自肃警也。’灏按:敬有戒谨义,茍训急敕。敕者,戒也。其义相近,音亦相转。疑茍即古敬字。从茍加攴,攴,治也,治事肃恭之意。”甲骨文“茍”作
合二三九、
合三二二九四,从羊从卩,羊亦声。
像带羊角之人侧立形,
像带角之人跽跪形,二字构形相近,盖“羌、茍”本为一字,羌人多被殷人俘虏累係,迫于残害而多臣伏恭敬,故从“羌”分化出“茍”,以羌人跽跪敬服表恭敬之意,为“敬”之初文。有敬心则律己谨严(茍),如持棍棒(攴)督己敬慎,徐灏《注笺》“攴,治也。治事肃恭之意”,“茍-敬”古今字,故“敬”从攴、茍。金文“敬”作
,以“茍”为“敬”。又作
,加口、攴作义符,“口”表示以口敬服,如口发“唯唯”之敬答声。慎重是敬的体现,故“敬”引申指慎重。
【讲解】
孔颖达《正义》:“我君祖大禹有训戒之事,言民可亲近,不可卑贱轻下。令其失分,则人怀怨,则事上之心不固矣。民惟邦国之本,本固则邦宁。言在上不可使人怨也。我视天下之民,愚夫愚妇,一能过胜我,安得不敬畏之也?所以畏其怨者,一人之身,三度有失;凡所过失,为人所怨,岂在明著?大过皆由小事而起。言小事不防,易致大过,故於不见细微之时,当於是豫图谋之,使人不怨也。我临兆民之上,常畏人怨,懔懔乎危惧,若腐索之驭六马。索绝则马逸,言危惧之甚。人之可畏如是,为民上者奈何不敬慎乎?怨太康之不恤下民也。”
蔡沈《集传》:“君之与民,以势而言,则尊卑之分,如霄壤之不侔。以情而言,则相须以安。犹身体之相资以生也。故势疏则离,情亲则合。以其亲,故谓之近;以其疏,故谓之下。言其可亲而不可疏之也。且民者国之本,本固而后国安。本既不固,则虽强如秦、富如隋,终亦灭亡而已矣。”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尚书·洪范》:“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说文》:“王,天下所归往也。”《春秋繁露·灭国篇》:“君者,不失其群者也。”王者爱民如子,亲爱人们而得百姓拥戴,为天下民众所归往,乃实至名归之君,尧舜禹汤皆是也。暴虐百姓而背弃人民,是为独夫贼子,桀纣是也。是故得民者王,失民者亡。治国理民者,可不慎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太康先是逸豫灭德,民众皆生二心,后田猎不归,后羿乃因民弗忍而拒其归国。论其事,为后羿叛乱,究其实,是为民所逐,溯其因,乃自身所召。民为邦本,治国莫重于此,故先言亲民,教诫君主对万民当儆惧谨慎,其义深矣。
【原文】2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译文】
其中第二首歌词为:“大禹的训诫有这样的话:在宫内迷恋于女色,宫外迷乱于游猎。贪恋美酒不知节制,嗜好音乐不知满足,身居高大的宫殿,还要在墙上进行彩绘。这几项中如果沾染一项,就没有不亡国的。”
【段旨】
首段言民,此段言君。陈述大禹训诫,君主沉迷声色犬马,追求富贵荣华,必致灭亡。
【注释】
作:《孔传》:“为也。”
禽:合10514
禽簋
《说文》小篆,《说文》:“禽,走兽总名。从厹,象形,今声。禽、离、兕头相似。”本义为禽兽的总名。野兽多善奔走,故曰“走兽”。徐灏《注笺》:“《白虎通》曰:‘禽者何?鸟兽之总名。’明为人所禽制也。盖田猎所获通谓之禽,亦谓之兽。其后以毛虫为兽,因以羽虫为禽,久之遂各为专名耳。”“厹”同“蹂”,指兽足践踏地面,从“厹”之字皆和禽兽昆虫有关,如“禽、离、萬、禼”等。“禽”为禽兽总名,段注:“厹以像其足迹,凶以像其首。”西周金文添加声符“今”,故“禽”从厹今声。“禽、离、兕”三字小篆表兽头部的字形相似,《系传》:“凶,头象也。”甲骨文“禽”作
,像长柄有网的狩猎工具“畢”,以长柄网会捕禽兽意。金文“禽”作
,马叙伦《六书疏证》:“禽实‘擒’之初文,禽兽皆取获动物之义。禽字金文……皆从本书‘田罔也’之‘畢’,今声。‘畢’所以捕取动物,故即从畢。”禽兽为捕猎对象,故“禽”引申指田猎。
甘:后下12.5
先秦货币文
《说文》小篆,《说文》:“甘,美也。从口含一。一,道也。”本义指美味。段注:“羊部曰:‘美,甘也。’甘为五味之一,而五味之可口皆曰甘。食物不一,而道则一,所谓味道之腴也。”“甘”字口中的“一”为指事符号,表示美味,亦表示所含之物。朱骏声《通训定声》:“甘者,五味之美。一,味也。”王筠《释例》:“一,则所含之物也。……甘为人所嗜,故含之口中,咀味之也。”美味食物(一)含于口中(口)不舍得下咽,故“甘”从口含一。人多嗜好美味,故“甘”引申为嗜好。《孔传》:“甘、嗜,无厌足。”音:音乐。
峻:高大。峻宇雕墙:高大屋宇和彩绘墙壁,居处豪华奢侈。或:有。未或:没有。
【讲解】
君王修身立德,言为世则、行为世范,方能为天下法而受万民爱戴。君必修身去邪,方能仁政爱民,故首言亲民,次言修身。《老子》第十二章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为君者沉溺于声色犬马,必荒政废德,搜刮民财以塞己之欲,暴虐百姓以逞己之威,如是者,鲜不败国亡身矣。所谓“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孔传》:“此六者,弃德之君必有其一。有一必亡,况兼有乎!”
【原文】3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d)灭亡。”
【译文】
其中第三首歌词为:“那个尧帝,有了冀州这块地方。如今太康丧失尧帝的治道,扰乱了尧帝的法度,于是导致灭亡。”
【段旨】
此段谴责太康乖乱尧帝治道、纪纲而致灭亡。
【注释】
惟:发语词。陶唐:古帝名,即唐尧。《孔传》:“陶唐,帝尧氏,都冀州,统天下四方。”
方:合20436
《说文》小篆,《说文》:“方,併船也。象两舟省总头形。
,方或从水。”指头相并的两条独木舟。小篆“方”作
,段注:“下象两舟併为一,上象两船头总于一处也。”王筠《句读》:“
象两舟省,两故併也。
在其上,是总摄其头也。”舟行于水,故或体从水作“汸”。甲骨文“方”作
、
合一二八五五,徐中舒《耒耜考》:“象耒的形制……上短横象柄首横木,下长横即足所蹈履处,旁两短画或即饰文。……古者秉耒而耕,刺土曰推,起土曰方。……古者耦耕,故方有并意。又《仪礼》柄皆作枋,耒为曲柄,故声得转为柄。”叶玉森谓“方殆象架上悬刀形”,朱芳圃谓“方当为枋,若柄之初文”,季旭昇谓“亡(锋芒之芒的本字)的分化字,用以表示‘方圆’之‘方’”。“方”为两舟并头,或二人耦耕,有比附、旁近义。后用表四方而取代“匚”,方位义得以常用。冀方:冀州,古泛指中原地区。蔡沈《集传》:“尧授舜,舜授禹,皆都冀州。言冀方者,举中以包外也。”
【讲解】
“惟彼陶唐,有此冀方”,孔颖达《正义》:“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相去不盈二百,皆在冀州,自尧以来其都不出此地,故举陶唐以言之。”“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孔传》:“言失尧之道,乱其法制,自致灭亡。”
蔡沈《集传》:“尧舜禹相授一道以有天下,今太康失其道而紊乱其纪纲,以致灭亡也。”
尧舜禹皆秉持仁道,普济百姓而有天下。后世之君若亡失祖训、背离圣道、紊乱纪纲,纵富有四海,亦致灭亡。若章明祖德,敦行祖训,光大祖宗之法,则未有不中兴者也。故此章怨太康不能恪守祖训,而致失国;反之,则为兴国之道。亦深有规劝之意。
【原文】4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译文】
其中第四首歌词为:“我们至为圣明的先祖,是天下诸侯的君主。有典籍、法则,遗留给子孙。度量、赋税统一平均,国家府库富足。如今太康荒废了先祖的事业,导致宗族覆灭、祭祀断绝。”
【段旨】
此段彰显先祖圣明、典则有传、国富民安,埋怨太康荒废祖业而覆灭宗祀。
【注释】
明:合11708正
明公簋
说文古文
《说文》小篆,《说文》:“朙,照也。从月从囧。
甲二七八,像窗牖闿明形。夜晚室內黑暗,月光从窗户照进屋里,就显得格外明亮。段注:“从月者,月以日之光为光也。从囧,取窗牖丽廔闿明之意也。”饶炯《部首订》:“囧象窗牖丽廔闿明之形,指事。朙则加月以注之。盖丽廔之窗牖,得月而照,其光愈显。”故“朙”从月从囧。日月最明,《荀子·天论》“在天者莫明于日月”,故古文“明”从日从月,后为通用字。甲骨文“明”作
、
合一一四九七正,以日月光明会明亮意,为《说文》古文所承;又作
,以月光照入窗(囧)内会明亮意,为小篆所承。明明:明智、明察貌。多用於歌頌帝王或神靈。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凡明之至则曰明明,明明犹昭昭也。”
万邦:所有諸侯封國。後引申為天下,全國。
关:衡,秤。《国语·周语下》:“《夏书》有之曰:‘关石和钧,王府则有。’”陈瑑注:“关,衡也;衡,平也。衡所以任权而均物平轻重也。”石:容量名。关石:借指赋税。和:史孔和
《说文》小篆,《说文》:“咊,相譍也。从口禾声。”本义为声音相应、和谐地跟着唱或伴奏。“咊”为左形右声,“和”为左声右形。甲骨文“禾”作
后上二四·九、
乙四八六七,像禾结实垂穗形。禾在时节、气候之中生成,有中和、调和之意,故名为“禾”,“得时之中,故谓之禾”。“和”为人口发出声音的相应适中,“禾”有中和、调和之意,故“和”从口禾声。凡兼容协和、调和得中者,古多名“和”,且多从“禾”声。和钧:使计量标准准确划一。《孔传》:“金铁曰石,供民器用,通之使和平,则官民足。”
王府:指帝王收藏财物或文书的府库。有:富足。
覆:覆灭。中山王
鼎
睡45.7
《说文》小篆,《说文》:“覆,覂也。一曰盖也。从襾復声。”本义为翻转、反复。段注:“覆、覂、反三字双声。又部反下曰:‘覆也。’反覆者,倒易其上下。如襾从冂而反之为凵也。覆与復义相通。復者,往来也。”徐灏《注笺》:“復与覆,反与返,古字皆通。还復者,往来之义,亦即反覆之义也。又为覆盖之偁。”小篆“襾”作
,像上下相互覆裹形。甲骨文“复”作
合五四〇九、
合四三,
像fù(地穴)形,指地上累土为半穴式房屋。
下从
,表示人从室出入,有往复、重复义。“复-復”古今字,往来(复)需用脚行走路(彳),故“復”从彳复声。“覆”指翻转、反复,“襾”指覆盖、反复,行故道、往来皆有重复、反复义(復),故“覆”从襾復声。绝:断绝。
【讲解】
孔颖达《正义》:“有明明之德,我祖大禹也。以有明德为万邦之君,谓为天子也。有治国之典,有为君之法,遗其后世之子孙,使法则之。又关通衡石之用,使之和平。人既足用,王之府藏则皆有矣。典存国富,宜以为政,今太康荒废坠失其业,覆灭宗族,断绝祭祀。言太康弃典法,所以灭宗祀也。”
蔡沈《集传》:“言禹以明明之德君临天下,典则法度,所以贻后世者如此。至于钧石之设,所以一天下之轻重而立民信者,王府亦有之。其为子孙后世虑,可谓详且远矣。奈何太康荒坠其绪,覆其宗而绝其祀乎?”
此章言圣王、祖宗之法则、章程,治国之理念、方法、细则,皆可为后世效法,若荒废不顾,自大妄为,多致国亡身败。
【原文】5
其五曰:“呜乎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ni)怩(ní)。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译文】
其中第五首歌词为:“哎呀!我们归向何方啊?我一想到这里就悲伤。万民都怨恨我们,我们将依靠谁呢?我的心绪抑郁忧愁,面容也带着惭愧。平时不能谨慎自己的德行,现在改悔还来得及吗?”
【段旨】
此段指责太康失国而无归,平时不注重修身立德,追悔莫及。
【注释】
曷:何。曷归:归向何方。 毛公鼎
《说文》小篆,《说文》:“懷,念思也。从心褱声。”本义为思念。段注:“念思者,不忘之思也。”王筠《句读》:“谓怀、念同义也。”金文“衣”作
此鼎,像上衣形。眔tà,《说文》:“眔,目相及也。”目见众物,指触及。“褱”有怀夹、怀藏、怀抱诸义,怀夹物品则物与衣相及,故“褱”从衣眔声。思念从心而生,“懷”字构形指内心怀藏(褱)而思念而不忘,故“懷”从心褱声。
万姓:万民。仇:《孔传》:“怨也。”
陶:合5788
齐鞄氏钟
《说文》小篆,《说文》:“陶,再成丘也,在济阴。从匋声。《夏书》曰:‘东至于陶丘。’陶丘有尧城,尧尝所居,故尧号陶唐氏。”本指两重的山丘,后为地名专称,在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定陶因有陶丘而省称陶。金文“匋”作
能匋尊,杨树达《积微居金石说》:“匋字实从勹声,而读与缶同……而寶字实从缶声,故铭文假匋为寶尔。”谓“匋”字勹、缶皆兼声。林义光《文源》:“从人持缶。”谓像人屈身(勹)制作陶器(缶)形。“陶”为两重的山丘(),古称陶丘,像两陶器(缶或盂)翻转覆盖形,故“陶”从匋声。陶丘有尧城遗址,尧曾经居于此,后封于唐,因称尧为“陶唐氏”。陶丘出土很多陶器,或许上古其丘土制陶器最多,故“陶”代“匋”为陶器义之通行字。在陶器义上,“匋-陶”为古今字。郁陶:忧思积聚貌。
颜厚:脸皮厚,谓不知羞耻。《孔传》:“颜厚,色愧。”忸ni怩ní:羞愧。《孔传》:“忸怩,心惭。”可:摭续10
师嫠簋
侯马盟书
《说文》小篆,《说文》:“可,肯也。从口,亦声。”指肯定、许可。朱骏声《通训定声》:“许词也。”谓“可”为许可之词。人多以口出言表示许可、肯定,“丂”为气欲舒出而上有碍,反丂则无碍而顺,徐锴《系传》“丂气踬阂,可则不复疑间,故反丂。反丂,不阂也”,口出言许可的声气顺畅、舒和(),故“可”从口从,亦声。甲骨文“丂”作
合三二六一六、
合三六七七七,金文作
丂隻鼎,季旭昇《说文新证》认为像斧柄形,为“柯”本字。甲骨文“可”作
、
,林义光、高田忠周以为“訶”之初文,高田忠周《古籀篇》:“可字与号二字皆合口亏为形也。训惊语也,号训痛声,亦皆声气出于口外者也。但可口在丂下,号口在丂上,从丂(当为亏)声,自有分别。”诸家意谓:“丂()”为斧柄,表示伐木“丂丂”之实声,加口为“可”表示落实认可。此地之“可”为“不可”之省。追:补救。
【讲解】
孔颖达《正义》:“呜呼!太康已覆灭矣,我将何所依归?我以此故,思之而悲。太康为恶,毒遍天下,万姓皆共仇我,我将谁依就乎?郁陶而哀思乎,我之心也!我以此故,外貌颜厚而内情忸怩羞惭。由太康不慎其德,以致此见距,虽欲改悔,其可追及之乎?事已往矣,不可如何。从首渐怨,至此为深,皆是羿距时事也。”
蔡沈《集传》:“呜乎曷归,叹息无地之可归也。予将畴依,彷徨无人之可依也。为君至此,亦可哀矣。仇予之予,指太康也。指太康而谓之予者,不忍斥言,忠厚之至也。郁陶,哀思也。颜厚,愧之见于色也。忸怩,愧之发于心也。可追,言不可追也。”
《周易·系辞下》“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祸福皆以渐积而成。太康远民、失国,亦非一朝一夕而致,故劝诫君主当谨小慎微,察过于微小、改过于发蒙,民稍有怨,当深解而补救之;己微有偏,应明察而痛改之;如是以往,祸即消失于初发,怨乃溶解于未大,民厚爱之,纵有强于后羿者,亦难撼动其君位也。
小结:五子之歌,阐明兴邦之道、灭国之由,言简义深,虽云以怨而发,实蕴无尽仁心。更可见禹王之道,虽不见太康之身,然显于五子之言而犹有所传,夏朝于太康之后能延续者,殆以此乎?
禹州·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