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拟鲁爷)
(2010-10-31 08:5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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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城里呆的久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越来越不知生活的艰辛。
但是有一件小事,却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这是天朝61年的冬天,大北风刮得正猛,我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是啊,就在昨天,我领到了我一生中最高一笔工资,整整6428.25元,两个月的,一次性给我,并被告知我今天不用再去上班了。我踹着厚厚的一叠钱,在我的心口,感觉暖暖的,走在路上,人便也觉有了力气。
在菜场里,我买了些鸡蛋,买了些黄瓜、青椒,于瞬间掏出钞票的感觉让我飘忽起来,仿佛我付出的并不是些纸片,而是我的骄傲和自尊。
在我正在海鲜摊前挑选几只大的鲍鱼时,我的身旁站着一个老女人,衣服都很破烂。伊斜望着我,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当摊主取袋子将我挑好的鲍鱼装起来时,伊似自言自语的说:“真的好贵啊。”
摊主停下来,转过头对伊说:“是啊。什么都涨价了。”
伊说:“这个菜场里再也没有2元钱以下的菜了。”
摊主说:“豆油也涨价了。”
有人与她交谈,伊显得兴奋起来,声音高起来,说:“是啊,还有白糖,大米,煤气也要调价,下一步就是电费了。”
旁边的一个女人也加入了话题,接口说:“连方便面都涨价了。”和女人一起的一个穿皮衣的男子接过话说:“汽油呢?汽油涨价更狠。据说可以拉动GDP上涨4个百分点呢。”女人白了男子一眼,撇撇嘴说:“汽油涨价,没关系,我又不开车;糖涨价,我可以不吃;苹果涨价,我可以不吃;可是食用油涨价,面粉涨价,大米涨价,鸡蛋涨价,这些东西总不能少的吧。”
老女人叹了口气说:“我的年龄算大了,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那时苛捐杂税多吧,但是还是没有今天多,现在还要征收房产税、车船税,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我怪摊主很多事,自己接口,也误了我的事,我便对他说:“没有什么的,你快点吧,我还等着呢。”
那摊主毫不理会——或者没有听到——却放下准备给我的袋子,转身从身后冰柜里拿出一条鱼来,递给老女人,老女人赶忙推辞,说:“我买不起,我买不起。”摊主将鱼包好,塞到伊手里,说:“送给您的。不收钱的。都是穷苦人,谁都会帮一把的。”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鱼腥的身体,刹时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破棉袍下面藏着的“穷”来。
我没有思索的从衣里掏出钱来,交给摊主,说:“我替她付.....”
风全住了,回去的路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怕敢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我付钱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我还能够裁判摊主么?我不能回答自己。
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我自己的生活,几年来的民生和谐,在我早如幼小时所读过的“盛世清明”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让我更加不相信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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