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
(2010-10-17 07:14:58)
我从益州站口出来时,天还是黑的,此刻才是凌晨四点时分。站前广场上仍然有些闲人,在路灯下,大都看不清面目,而我必须在其中辨认出我要找的人。
在不远的栏杆处,艾瑞偶致上惑异的笑容,上下打量我。走近她,她不由分说的带着我向站前的出租车走去。此刻,近20个小时的火车的晃动使我如同时空错轨般移位,面貌翻然,方位忽近忽远。
出租车驰行在凌晨的益州城里,路上空旷无人,既有我熟悉的景致,又有陌生的街巷,微开的车窗透入略带潮湿的凉意。一切都偏离了本身的轨迹,或许在这里时间也已经迷路,而我和艾瑞偶不过是继续隐藏我们不断逃逸的路线,尽量拖延结局,不断的离题,繁衍出我们自己的时间,回避一切一切,一切的尽头。
车终于停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街角不远处有一座楼房,一座叫“人口宾馆”的楼房。轻轻的进入庭园,轻轻的上楼,静静的,甚至踩在松软的走廊地毯上时,都能够听到其他房中人们轻微的鼾声。
打开房门后,艾瑞偶便如鬼魅般迅速离去。我独自环顾四周,卧室里大床上折叠于侧的白色被单泛着惨淡的白光,小小的印花图案竟似荆棘般醒目。我随即决定脱尽衣服,交出肉身,放弃清醒。
有风,嚓嚓响,写字台上的大玻璃反射着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光摇乱得一庭园一明厅明迷。我进入了梦境....
9点钟的时候,在那室内阴暗与白昼光亮的凝滞并陈中,我醒来,哪里?这是哪里?我在哪里?
直到洗过澡,恢复了所有神志后,艾瑞偶再一次出现,她的出现,如同清铃铃金属片的触击声擦过我的眼前,室内忽的暗了一暗,似烛火熄止却又定静的,娉婷的,明亮了起来。
她洗净一只玻璃茶杯,从手袋里拿出一袋茶倒入,又倒入沸水,放到茶几上。
瞬间,那杯便化作碧色琉璃,香沁入骨。我呆看着微微卷曲的翠毫在透明玻璃杯中浮沉,黛螺渐次伸展,成为纤细的条索,成为苗条的叶芽,茸毛披覆,银绿隐翠。人呢?人就跟着一起沉到了水里,从此不再需要方向。
茶香慢慢挥发,宛若青城的洞箫清远,低回宛转;又如草堂的雨丝风片,寻梦惊梦;对人,对茶,采香径前响屐廊,花容才情足以沉鱼的美人的千古足音此刻已经袅袅如天际归云般沉落。
端起茶杯,倾咂一口,凝止的时空在一触指间如闪电般裂开,纷碎如溅,森森然清明起来,这一刻,我似觉突然失却了自己的舌尖,深陷于一丝血不归经的跌宕与迷乱当中。
幻巧易碎啊,这滋味。过了许久我才知,那一刻正是某物在频临灭种前的最后一顾而我恰巧在那个地方迎见,那样的时间点加上那样的空间点,其几率之恰巧,一兆亿光年的平方。
我与艾瑞偶都静坐,默然无语,神魂仿佛通往异次元。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接过,是倔爷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对我大喊:“流油,溜达溜达得了,快回家,你老婆跟别人私奔到尼泊尔去了。”
我放下电话,一切静止,毫无反应,没有思想,没有感情,超然物外,四大皆空。
此刻,我就是佛陀、耶稣、穆哈默德、阿里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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