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环城

　　　　　　　　　　　舒　乙

北方少有水城，我去过的只有三处：山东的聊城、河南的淮阳，再有就是济南。不过，济南这座水城却与众不同，它是水并非普通的水，诸如河水或湖水，不，不是，济南的水是泉水。

济南泉水的美妙并不需要刻意地到趵突泉去领会，或者到珍珠泉去看。趵突泉也好，珍珠泉也好，是被“框”起来的，本质虽是自然，但被人为地限定着，修饰过，美化过，仿佛反而受了拘束，恰好是因为刻意强调，因为突出，而被“做小”了，失掉了天趣和气魄。

三年多前，有一次我步出趵突泉东门，进入五龙潭，再沿铜元局前街向北，朝大明湖方向去，意外发现脚下的护城河河水有惊人的气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河水是由趵突泉和五龙潭流出来的泉水，泉水汇集到一处，水量很大，成了一股急流，源源不断，一泻而下。河中长着一种水草，碧绿，一簇一簇，每簇又宽又长，随水流而波动，极好看，为这段河水增添了无限生机，显得活泼可爱，而且大气。因从未在别处见过，终身难忘。

我有两年多没来济南了。这次旧地重游，友人带我专游护城河。不来不知道，一来真是大开眼界。济南护城河完全变了样，如入仙境，真是天下无双，仅此一处，可谓泉水甲天下。

济南老城并不大，城墙已全被拆除，但留下了护城河和东、西、南、北城城门的地名。以前护城河并不十分起眼，除了西护城河的一段，如上所述，有相当的规模和护堤之外，其它的段并没有多少特别的地方，只知道黑虎泉一带是老百姓经常取水的地方，有三眼泉水自虎口喷出，水量倒十分可观，而河道本身并不太宽，缺少修整和规划，显得有些凌乱，也不太注意日常清理和保洁。

这一回再一看，不得了，大改观。经过济南市用两三年的功夫的大力修整，济南护城河已经变得面目全新，恰如一条镶在城市脖子上的美丽项鍊，环城公园，长达 6.8公里，可以通船，可以游泳，可以观光，水可以饮用，因为全是泉水！

护城河是泉水的护城河，全国独此一家。沿着济南的护城河走，处处都有流量很大的泉水水面，成一条大河，而且处处都清澈见底，透过近两米深的河水直见沙底，完全透明，处处都有碧绿的水草，处处都有老百姓在取水，是供直接饮用的。济南老百姓是最幸福的，说句开玩笑的话，在济南仿佛由下水道流出的水都是可以喝的泉水。实际上，济南已经将污水系统和护城河的泉水系统彻底分开了，泉水的清洁度是有保障的，在任何地点取水都可以放心大胆地饮用，全城如此。这样，济南就一下子超出了南方任何一处著名的水乡，因为那里没有一处是泉水的，也没有一处是永远清澈见底的。

以黑虎泉一带为分水岭，泉水向东向西分流而去，最后都流向大明湖。这里和大明湖水面有两米多不到三米的落差。河的东叉还修了现代水闸，宛如小的三峡大坝水闸，供游船升降穿梭，煞似好玩。沿岸全是供市民休闲的绿地和景观小品，修饰得既整洁又漂亮，不论是行船还是散步，都是心旷神怡的环境。

秋冬以来，山东久旱不雨，可是济南的泉水水量却相当充足，这是近年来济南注意保护生态环境的结果。济南地下水位只要维持在27米之上，就处处有泉水。济南老百姓也养成了时刻关心水位的意识。许多人每天关心水位比关心天气还甚，爬起来头一件事是先到趵突泉公园在看水位，那里有电子水位显示牌。今年正月初八我去的时候，显示的数据是28.88米，所以，处处泉水叮当，依旧很壮观。

泉水水温常年摄氏十八度，四季可以游泳，河边专修了露天的大型公共游泳池，免费开放。春节刚过，真有人在里面游，问他们冷不冷，都说比外边暖和许多，满脸的自豪。

护城河东段可以直通扩建了的大明湖。经过大改造，大明湖水面已经向东扩大了百分之四十，而且有了许多新的景点和博物馆。朋友们问我印象如何，我知道过去在上世纪三十年老舍先生曾戏说过：“大明湖又不大又不明又不湖”，于是我提笔写下：“今日大明湖，又大又明又湖”。不过，这已是另一篇文章的题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