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剧《骆驼祥子》的点滴追忆

　　　　　　　　　　　　　　　　　　　　　　舒　乙

梅阡先生改编并导演的话剧《骆驼祥子》是一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保留剧目，一直是它的“看家戏”，演出盛况经久不衰，颇有名气。

第一轮的演出阵营很强大，祥子由李翔扮演；虎妞的扮演者有三位：叶子、舒绣文、李婉芬；刘四爷由英若诚扮演，车夫老马由于是之扮演。

当年，虎妞的扮演者叶子和舒绣文对虎妞角色的人品把握并不完全一致。叶子曾来找老舍先生讨教，直截了当地问：“您说，虎妞是好人、坏人？”老舍先生笑而不答，反问：“你说呢？”叶子不假思索地说：“坏人！”老舍先生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舒绣文则认为虎妞并不坏，她性情泼辣，爱祥子，对刘四爷有叛逆倾向，追求妇女地位的独立自主，有点像为妇女解放而奋斗的影子。

于是之自己对扮演车夫老马评价甚高，认为是自己扮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虽然戏并不多。原因是于是之本人出身寒苦，自幼对老马这样的角色比较熟悉，能够恰出其份地把握他的言行和人生态度。

老舍先生本人对话剧《骆驼祥子》的演出持肯定态度，虽然在改编的剧本中时代的痕迹相当明显：祥子的结局没有原著那么惨，而是有了红线，有了希望；虎妞本人也不太坏，有她可爱的一面。这些都和原著有比较大的区别，但老舍先生都愉快地表示接受，以为是时代进步的必然所使。对梅阡先生的改编在整体上则持赞扬的态度，以为是舞台艺术上的大成功，称赞梅阡先生是个改编高手。

《骆驼祥子》的首轮演出深受观众欢迎。那时，三轮已取代了两轮洋车，祥子们都蹬上了三轮。剧院当局曾经免费邀请祥子们带家属来看戏。老舍先生也到场。只见剧院外摆满了平板三轮车。祥子太太们大多是坐在三轮平板上来到剧场的，一时，场内外热闹非凡，情景壮观，前所未有。演出深深打动了老少祥子们和他们的家属，勾起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引出了他们激动的热泪，也更加庆幸今日的翻身和进步。老舍先生坐在他们之中，同样被他们的激情所感染，散场后执意要请他们吃饭，让他们直接把车蹬到附近的萃华楼饭庄。进门老舍先生就大声地要整支的红烧胕子，说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去。

鉴于话剧《骆驼祥子》的成功，《人民文学》杂志的主编张天翼先生和陈白尘先生提议要老舍先生写《骆驼祥子下集》剧本，仍由北京人艺排演。这个主意不错。老舍先生很重意。他当即要求《人民文学》和北京人艺派人帮助他调查，收集资料，着手创作。《人民文学》派出了崔道怡，北京人艺派了李翔，他们结伴而行，找祥子们频频开会座谈，并挨门走访，然后拿着笔记本向老舍先生汇报。

《骆驼祥子下集》果然写出了第一幕，然后被迫搁笔，没有成功。可惜，手稿已经遗失，无从知道其细节。失败的原因大体是技术性的：第一.调查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由洋车夫中间产生过什么著名的革命者或解放军的将军，短少“模特”；第二.原著中留下来的角色太少，虎妞死了，小福子死了，小马死了，线索太少，续不上。

十多年前，台湾演艺界自己要演出话剧《骆驼祥子》，邀请李翔和我两人去辅导。我们去了一个多月，最后在台北国家大剧院成功上演了六场，场　场客满。李翔还扮演了刘四爷。《骆驼祥子》在日本也演出过，完全由日本艺术家演出，寄来过剧照和海报。

话剧《骆驼祥子》的故事还将演译下去，还能一如既往感人而多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