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是百年前妇女研究专家

——女性因私属，所以男尊女卑

                  张红萍

在女性问题方面，康有为作了周到而细致的研究，是那个时代、世界范围内少有的妇女研究专家，也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男性女权主义者。

康有为站在公正而科学的立场，为女性作了种种拨乱反正的辩驳。男权社会为了贬低女性，降低女性的价值与地位，将女性塑造为比男性低劣的第二性，有一些医学家认为，女性在生理、脑力和心理方面都不如男性。因为她们在一切方面都不如男性，以优胜劣汰原则确立了男性的绝对统治地位与女性的附属服从地位。他们认为女性个头比男性短小，力气比男性小，所以男尊女卑是天道。但康有为坚决地否定这一说法，他说：“岂知人之尊卑，在乎才智，不在身体。”[1]男子中也有高下之分，难道也要因为身体长短分出尊卑吗？既然未闻男子因身体高低分贵贱，为什么独男女之间要以此分尊卑？又有一些维护男权体制的医学家们说女子的脑小于男子，男子的脑愈用愈智，且愈用貌愈文秀，而女子的脑多用即竭，且愈用貌愈丑恶。这本是男人不想让女人在智力上超过他们或与他们平等使用的伎俩，却冒说成是科学研究。而日后的科学证明，男女的脑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男女在智力上完全没有区别。虽然康有为时代的医学家们拿出解剖数据证明男子的脑量比女子的重，但康有为却不相信这种说法，认为不必信为定论，因为男子中的蠢才不知有多少，而女子中才智绝伦，学识超妙，超过寻常男子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比如李清照过目能记，超过当时的许多男子。他认为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假若女子能接受平等的教育，女子中优秀的人会和优秀的男子一样多。因为是男子就说他们聪明、尊贵，因为是女子就说她们愚蠢、卑贱，这是背天理、不公平的事情。

他又从生理上分析女子的具体情况，认为女子既有月经，每月流血甚多，精力自当逊于男子，此为人传种的缘故，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因为体力的有所区别，男子在军事上的成就，就一味地贬低女子一切不如男子，这是不公平的事情。他能从生理学的角度分析女子的身体状况，在那个时代也是难能可贵的。

康有为认为，人类社会发展到父系社会即走入强力社会，强力的男子把女子如同奴隶一样劫持而来，所以待女子如奴。男子又独占女子据为私有，故造成了女子附属的地位。这些靠强力执政的男子，为了将自己多余的财产传给自己的儿子，所以以男谱相传，子姓为重，为了辨别自己的儿子，即要求女子绝对的守贞。以笃父子为一切义理之本，以男子的利益为中心，当然要贬低女性的一切，为维护自己的利益与统治，而损害女子的利益，统治女子，其后及规定了许多统治、控制、限制、管制女子的礼法，如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康有为认为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那个阶段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女性繁衍人类的重任，假如女性不是为了繁衍人类而使自己体弱，而要每月流血甚多，何至女性的力量不如男性，言外之意，其实男性应该尊重女性对人类的贡献，可当时毕竟是野蛮时代，不论文明，只论力量，所以造成了不平等的结果。而礼俗教化浸之既久，抑之既深，礼俗既成，教化既定，则无论抑人与被抑者皆忘其故，而几误以为义理当然，于是无量年、无量数之女子，永沉苦海而不之救矣。然后就有了对女子的一切不人道。康有为的这些思想和论点，一定是看了当时西书的有关论述，经过自己的研究、比照得出来的。可见当时他很关注妇女问题，为了研究妇女问题看了不少与此相关的西书，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女性视角国度的男子，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他充分地认识到，女子之所以被奴役，正是因为女性的依附地位所造成。因此他说：女为男私属，于是伸男抑女。他将男女关系做了这样深刻的分析：“男子既以强力役女，又以男性传宗，则男子遂纯为人道之主而女为其从，男子纯为人道之君而女为其臣。大势所压，旧俗所积，于是女子遂全失独立之人权而纯为男子之私属，男子亦据为一人之私有而不需女子之公开。既私属而私有之，则名虽为齐，实几与奴隶、什器、产业等矣，故于夫曰‘归’曰‘嫁’，其义曰‘事’曰‘从’。夫之于妻既私属而私有之，故舍其姓而使从己姓，舍其宗而使事己宗。夫之于妻既私属而私有之，故畜养之，玩弄之，役使之，管束之，甚且骂詈随其意，鞭笞从其手，卖鬻从其心，生杀听其命。故以一家之中妻之于夫，比于一国之中臣之于君，以为纲，以为统，而妻当俯首听命焉。”[2]能将男女关系通过男权制本质的分析归纳为“主与从”，“君与臣”，这是非常深刻透彻的。男女关系是社会构成的，康有为正是从这一构成关系中分析男女关系的。而男女关系中的这种主从、君臣地位正是男权制里的体制、男性、儒生规定的思想共同构成的。主从地位不言而喻，因为女子生育，因为男子强力，更因为男子占有了生产资料的所有权，有意抬高自己的地位，言说自己的重要，男人把自己看成主人，把另一性别看成服从的奴隶。而君臣关系确是到了宋代，朱熹等理学家发展出来的观点和思想。他们认为治理妻子要像君主治理臣子一样，完全是上下级关系，服从与被服从关系，根本不存在情感因素，只有这样才能更彻底地统治女人。而每个男人所拥有的对女人奴役与统治的权利，是男权制即社会与国家赋予的特权，这种特权告诉男人，不管一个男人在男人中的地位多么卑微和低下，但他仍然是女人的主人，因为在所有阶级与压迫中，女人是地位最低的那一类人，是压在最底下的那一半。因此男人被赋予了生杀、卖鬻、鞭笞、骂詈、役使、管束女人的权利，正是这种特权致使女人陷入悲惨的境遇，而全社会的男人不以为然，且以为义所自出矣。

有了特权的男子开始规定男女性别角色，治人的男性规定，以内属女，以外属男，外者极天地而无穷，内者域一室而有限，故为“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之礼，于是男女之别，极其严矣。于是所谓“内”者，实囚之而已。因为是囚，且此囚要为男人生育男嗣以传承宗姓，因此要对此囚的性进行严格的防范，保证所生育的子嗣绝对是此男主人的后裔，为此要求女性绝对的忠贞，为了要女人绝对忠贞，就愈是要想方设法将女人囚于家中。故旧教之国借以淫为极恶，故其礼俗借以防淫为大闲。所以才有了像宋代好为高义的腐儒朱熹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荒谬之说。而这一荒谬之说的根本在于最大地维护男子的利益，最大地损害女子的利益。而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社会，“上承千万年之旧俗，中经数千年之礼教，下获偏酷之国法，外得无量数有强力之男党共守此私有独得至乐之良法，惟有协力维持，日筑之使高，凿之使深，加之使酷而已。”[3]于是对女子要求“从一而终”，“烈女不事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结果孀守之寡妇遍地。正是这些最为可恶的好为高义的腐儒及宋儒，求加于圣人之上，致使亿万京垓寡妇，穷巷惨凄，寒饿交迫，幽怨弥天，而以为美俗。凡此流弊，皆男子强力役人，父姓传宗，于是以女子为私有，积极使然，而不公不平，冤魂愁气，遂至弥天塞地。

但作为统治者、主人的男人呢，因为他们是统治者、主人，他们制度规则的时候可以双重标准。“若男子乎，君主则宫女万千，富人亦侍妾数十，乃至穷巷之氓亦皆兼备数妾，缘广嗣续，皆以为礼义宜然。……若妇女之稍有不贞者，虽欧美之俗亦得听本夫自杀之，而女子必不见齿于世，则犹然也。夫均是人也，均是淫也，以非常严酷之刑待女子，而以非常纵肆之欲待男子，其相反可谓极矣，有外夫则以为奸而许杀之，有内妾则以为礼而公行之，其不公可谓至矣。”[4]这全是因为女人是男人的私有财产造成的。康有为剥去封建礼教温情脉脉的画皮，能这样深切地分析男性统治的本质，作为男权社会的一份子，实属不易。所以说，康有为是背叛了男权社会的现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