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08年5月23日,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夜晚,很多人感觉到了三次余震,分别在1:40,4点左右和6点左右,再加上一群留学生因紧张过度半夜里惊恐地狂叫,让很多人都没睡好。
天一亮,我的舍友向我告别,宣布正式退出,打道回府。昨晚,组委会让大家每人填一个承诺书,大概意思是:此次援助灾区有一定危险性,属于完全自愿行为,万一发生意外,组织方不承担责任。很多人当场签字了,也有少数人提出不去一线留在成都市区,我的舍友说明天早晨再交。回到房间,我感觉到他非常的焦虑不安,反复拿着承诺书和调查问卷看,几乎一夜没睡。对于他的决定,组委会很平静,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我们志愿者们也很平静,尽管有些遗憾,但没有一个人嘲笑、责备他,因为我们深知:面对危险,每个人都会有自我保护的想法,都有可能心态调整不过来,哪怕是心理咨询师。如果带着不安和焦虑去做心理工作,有可能会达到相反的效果。
8点半左右,伴随着一次较强烈的余震,我们进入都江堰。一过收费站,就发现很多人在给过往的每一辆车消毒,进入城区看到一片片废墟,还有许多裂缝的建筑,路边、广场上到处都搭满了各种各样的帐篷。下车以后,要步行十多分钟的路,路过大片废墟时,会闻到尸体的腐臭味,很多人戴着口罩还要捂着鼻子走。不幸的是,我们的午餐就是在一片废墟附近吃的,一碗面吃了几口就差点吐了,实在没有胃口啊!一直到晚上都想吐,我吃完晚餐已经快十一点了。
其实我最想的是到学校或一些人群集中的地方给大批的孩子们培训,可是这里的学校全放假了,而且各种帐篷已经占满了较大面积的空地,想在室外集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我们只能到灾民安置点做小规模的辅导和治疗。
水利局小区的灾民们提前知道了心理救援专家组成员要来,很多人都在安置点的通道上等候,一看我们来了,许多眼泪汪汪的人把我们拦住,他们有的失去亲人,有的失去同事、朋友,有的受伤,几乎所有的人都无家可归!尽管都江堰并不是最重的灾区,有很多房子没倒,可是强震之后,基本上没有再可以住的房子了,这就意味着很多人积累了一生的财富全部没有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打击?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这些现实,又有多少人可以坦然面对呢?现在才发现,如果不是亲临现场,我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理解这份苦难!现在才发现,需要辅导的又岂止是孩子?成人们那一双双痛苦、无奈、惊恐、期待的眼睛,让我又怎么忍心离去?!
今天,我辅导更多的是成人。
陶绍轩夫妇,68岁高龄,林业局退休职工,66岁,两人的退休费加起来不到2000元,大儿子29岁,退伍5年还没找到工作,小儿子19岁,今年高考,已经转移到离家40多公里的地方上学了,现在房子没了,家里几乎一无所有,甚至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帐篷!不知道儿子如果考上大学怎么供,更不知道以后会住在哪里,更担心的是大儿子会犯罪。给他辅导了很久,他还是不愿让我走,因为有太多的人等着,我说要走了,我走出去,他就跟出去,走几步又继续说……一直走到下一家。
王光玉夫妇,55岁,水利局职工,女儿失踪,每天很痛苦,无法入睡,一躺到床上、一看到女儿用过的东西都会想起女儿,痛哭不止,只要看到高点的建筑就有幻觉,觉得在剧烈摇晃好像要倒,不敢靠近,他们的女婿也有这种幻觉,小外孙头顶上被砸了一个洞却还算快乐,给他们辅导就用了近两小时,做完后看他们的表情和感觉有明显好转,但无法完全消除他们的痛苦,毕竟在这种残酷的现实面前,心理辅导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周幸福,55岁,自己开小吃店,他居住的一带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包括他的住所和门市。身边的几百人没有了,自己也被砸到里面,抱着小孙儿艰难地钻了出来,伤势不重,但小孙子因为吸入太多尘土而感染肺炎现住在成都华西医院,他很思念身边的人,也很舍不得自己变成废墟的房子,在做完辅导后,他提出要我给我在他的房子那里拍一些照片发给他,留个纪念!
……
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现实、太多的感动…我已经控制不住泪水,只好收笔!
大家都献出一份爱心、出一点力吧,哪怕小到微不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