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丽《天台上的父亲》品读

　　　　　　　　　　　　　　　　　　王往 
　　跟大家说说这个邵丽的《天台上的父亲》
　　先综合一下同学们的意见。有些同学说作者写了父亲退休后的精神苦闷，写了亲情的冷漠，还有同学说作品塑造了一个清正廉洁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官员，还有一些同学说父亲因为不适应这个时代，感觉被这个时代抛弃而走上绝路。
　　大家都说得不错，但是大部分同学只说出了其中的一面，没有从整体上来把握这个小说。
　　我们来分析一下小说中的父亲。他参加过战争，体内的弹片是英雄证明，建国后走上领导岗位，继续为这个国家效力，甚至为此疏忽了对家人的照顾，更谈不上动用权力谋私。可是有一次，他竟然被不明不白地给抓走了。这个事情他始终没有解释，作者也没有解释。但是熟悉我们中国现代历史的人都知道，在父亲生活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自那以后，父亲对很多事情产生了恐惧，每一件事情都要做一个记录。为什么记录呢，就是留下凭证，避免自己受到伤害。我们来看小说中的一个细节，我发现很多同学都没有提到。就是说，他连老婆孩子到亲戚家走一趟，也要记录下来。这个细节，是不可忽视的。他深层次的或者说以艺术的夸张写出人的恐惧。

——这是不是有违他奋斗的初衷？

　　可是，另一面，他又极度的依恋、依赖权力，小小的一件事，他也要开会。作者依然以一个艺术的夸张手法（当然了，生活中如此变态的权欲多的是）：“有人取笑他，说市政府一个灭鼠文件,他也得召开会议层层传达，并且让参加会议的人都表态，记录在案。最经典的一个例子是，有一次他开会传达上级的表彰文件。开到夜里一点多，有人实在坚持不住，他终于发了善心，说实在困得很的同志,可以趴会议桌上睡一会儿。”

此二者相联，构成的矛盾，便是人物内心的冲突和困境，在冲突和困境中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性多面性。

复杂性多面性还表现在：他虽然对家人照顾不周，但并不是不爱。他连一只羊也舍不得杀，他是善良的。

可以说与国，与家，与朋友，与同事（他和办公室主任处成了亲人般的关系）他都是无愧的。

然而，这样一个人竟然在退休后自杀了！

命运的荒诞，是否让他感觉到了生命某种无意义？也许，只有退休了，他才能完全地体会。

体会之后，就是绝望。往往内心丰富的人，更容易去思索人生，而思索会让人产生更多痛苦。

从人物塑造的角度讲，父亲这个形象是极其成功的，因为他立体，多面，复杂。

家人虽然有意无意的忽视了他的种种感受，但是以他的见识和丰富内心，他应该是感觉家人还是爱他的，随时防止他自杀，怎么能说不爱？

导致他走上绝路的并不是所谓亲情冷落，亲情冷落和退休后孤独只是诱因罢了。起码不是主要原因。

所以，此小说不是某种道德教化，也不是讽刺什么，更不是赞美什么，也不是要关注老年人的精神问题。

父亲是被集体格式化的一个人，他受到了伤害，却又依赖这个集体，他被权力伤害，却又迷恋权力，这才是小说的深刻之处！当然我们不能否定他的理想和信仰。

　所以孙鲁梅同学说，她看出了作者对人物的悲悯和慈爱。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悲悯和慈爱才是文学永恒主题，也可以说是文学存在的价值和书写的价值。我想作者邵丽无意在此作中对任何人物进行道德指责。她为人性中的弱点悲哀且悲悯，为我们在社会种的种种境遇而伤感。　

　我们再来说说小说的表现技巧。

　同学说这个小说是主题先行。现代小说与传统的小说区别之一就是作者要有主题意识。这个主题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种观点，而是指作家对生活对人性的发现，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主题先行，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关键是我们如何来表现我们的主题，体现我们的思考。

　　如果是没有写作经验的作者写这样的题材这样的一个故事，很可能会把父亲参加的战争进行渲染，或者会把父亲那一次被不明不白被抓走放大描写，但是。邵丽没有这样写，她把所有的社会问题、历史背景推后，让无数个细节自然地呈现在背景之上（背景之上！），让我们从细节中去寻找人物内心蜕变的蛛丝马迹。

结构上，我们看到此作是以追寻父亲跳楼的原因为主线，几乎每一个章节。都是从追寻和疑问开始的。然后通过叙述者“我”的回忆布下草蛇灰线，含蓄地传达出人物命运的轨迹和心灵的变化轨迹。
　　所以说，好的小说一定是写命运的，写人物成长的。“成长”不是生理年龄生的成长，也不是人物在时间里的生命延伸，而是指心灵的“成长”，是指人物“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是这样的”，你写好了，说服读者了，小说就有了份量。

最后，说一下，“天台”这个意象好，它是人间与天堂的连接点，更是人物内心某种信念的象征，意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