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管依旧在滴着血。
陈新竹安详地躺在床上。
原合坐在燕飞的床边儿,轻声地对燕飞说:“眼看着就要高考了,新竹又给砸伤了。什么时候能好。真不如当时就请假复习了呢!”
“该出事儿,跑不掉。”燕飞闭着眼睛:“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从不信命。这天,他找一个算命的说:‘你算算我今天能出什么事儿?’算命的掐指一算说:‘你今天得挨打。’这个人为了证明算命的算的不准,决定不出门。把大门锁上,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坚决不出去。夏天天热,他就把床搬到房檐下,躺在那享受。即阴凉,又透风,好受极了。他正悠闲自得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把房上烟囱档风的瓦给吹掉了。正巧落在他的身上……这不,还是挨打了。这就叫命里该着……。”
房门开了。
刘雅黎走了进来,向四周看了一圈。忽然看到燕飞,正欲说话。
原合急忙打手势制止。
刘雅黎轻轻地走到燕飞的床边,关心地:“燕飞。听说你输了不少的血,能受得了吗?要不行的话,再把我的血输给你。”
燕飞一笑,睁开了眼睛:“咱俩的血型一样不一样还不知道呢!先谢谢你了。”
卢娟走了进来:“黎黎,脚没事儿吧?”
“哎哟!”刘雅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用手把着自己的脚:“哎哟!”她解开鞋带,脱下鞋。
脚脖子肿了起来。
原合蹲下身来看着:“黎黎,脚怎么了?”
“来时崴的。”刘雅黎忙对卢娟说:“哎哟……赶快找医生……。”
“嗳!”卢娟答应着走了出去。
60.教师宿舍:
于杰一个人独自在拉二胡。
王矢中走了进来:“于校长,燕飞没回来?”
于杰停下了手中的二胡:“他上公社卫生院了。和周恒、春子他们一块儿去的。”
“我知道。我是说,他在公社卫生院回来没有?”王矢中说:“我想问问他新竹的事儿。”
“新竹点不怎么样。“于杰把二胡挂在墙上:”你回来的时候她怎么样了?“
“回来的时候大夫说没有事儿了。可是,我不放心。回来的路上,碰上那么些社员上公社了,说要给新竹输血。这回,我可看到了山里人那实在劲儿。这种感情多淳朴。我真感动。”王矢中坐在燕飞的那张床上:“每个人要生活在这么一个圈子里,你说那该有多幸福。”
院里的马蹄声。
“吁——。”周恒吆喝牲口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王矢中笑着走了出去。
于杰站了起来。
周恒和王矢中扶着燕飞走了进来。
“我没事儿。”燕飞边走边说:“一点事儿也没有。”
“还没事儿,脸都不是个正色儿。”于杰走了过来:“得好好地歇几天。”
燕飞坐在床边上。
“我这一车拉三个病号。”周恒边说边笑:“这新竹一出事儿,引出这么些事来。”
“还三个病号。”于杰不相信地:“燕飞算一个,那两个呢?”
“原合,脑袋受伤了。黎黎,上卫生院的时候,把脚脖子崴了。这不,都是坐我车回来的。“
门外传来了刘雅黎的喊声:“周恒!想不想走了?”
“我得走了。”周恒怕刘雅黎发火:“车上还有一位公主呢!”他急忙走了出去。
王矢中低头给燕飞脱鞋。
“我自己来吧!”燕飞推开王矢中。
王矢中一边坚持着给燕飞脱鞋,一边说:“你老实点吧!输了那么多的血。脑袋迷迷糊糊的。再一头栽到地上,摔个头破血流的,那就惨了。”他把燕飞的鞋脱掉,把燕飞的腿挪到床上:“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燕飞慢慢躺下了。
于杰问:“黎黎什么时候去的?”
“我给新竹输完血以后。大约两个小时吧!她和娟子就到了。对!就是大中他们刚走那会儿。”燕飞闭着眼镜:“这道泥泞不好走。也不怎么一滑,把脚脖子崴了。”
“我怎么没看见娟子?”王矢中问。
“留在卫生院照顾新竹。”燕飞笑着说:“开门办学时,她不学了几天大夫嘛!当个护士还差不多。”
“有惊无险的闹剧。”于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挺悬的。”王矢中说:“燕飞他们再完去一会儿,恐怕新竹就没命了。”
燕飞闭着眼镜:“吉人自有天相”
61.卫生院病房里:
陈新竹躺在病床上打点滴。
卢娟坐在一旁,边看着点滴的情况,边和陈新竹说话:“……燕飞给你输的血,比春子还多呢!我来的时候,燕飞就躺在那张床上。”
“那些我都不知道。我醒来之后,给我输血的都是咱们村的社员啊!我感到他们对我比自己的孩子还关心。……我这一出事儿,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啊!我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不昏过去才怪哩!”陈新竹有气无力地说:“要不说,人什么事儿也不能太高兴了,乐极生悲啊。这眼看着要高考了,我觉得自己复习的不错,应该行。这一高兴,就出事儿了。”
“净瞎联系。跟那个没有关系。人家乐极生悲这个词,也不是给你编的。你干嘛那么认真啊。”卢娟轻声地说:“我觉得,你这一挨砸,考试就更把握了。”
“对了。我的脑袋不开窍,这一砸就开窍了。”陈新竹轻轻地笑着。
“医生说,只要血止住了,别的就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卢娟说:“新竹,这回出院了,离考试时间也不长了,就别到生产队干活去了,好好复习几天。”
“还复习,笑大劲儿脑浆子都疼。我要用脑子不就更疼了。”陈新竹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说:“你说的也对。生产队的活真不能去干了,脑袋再疼也的复习。这些天于校长辅导的课,又没听着,耽误了不少的事儿。我自己耽误到不要紧,把你也给扯上了。”
“光学习也累。这几天正好休息休息。”卢娟说:“这机会碰都碰不上。生产队那边挣着工分,这好事儿,上哪找去啊!”
“真不好意思。”陈新竹说着,又精神不支地闭上了眼睛:“娟子,我要有出头露面的那一天,我忘不了你。”
“咱们都是好朋友,用不着那么客气。”卢娟说:“将来你真有那一天,你别忘了玉岭。别忘了你在玉岭生活过……。”
“忘不了。出了这件事儿,我更忘不了啦!”陈新竹问:“娟子,你最理想的是想上什么学校?”
“当然是医学院了。我对医生这个职业挺感兴趣的。”卢娟憧憬地:“将来,我要是真成了医生,我就回到咱玉岭大队来。让家家户户都健康长寿。”
“你那不现实。”陈新竹仍然闭着眼睛说:“我们金城市那么些大夫,病人不还是照样有吗?只能是说: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卢娟没有去反驳陈新竹,反而问:“新竹,你想上什么学校?”
“我想上音乐学院。毕业后,当一名演员。受伤了,也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了。”陈新竹挣开了眼睛:“再一个,我就想学电子计算机。现在是个冷门儿,将来一定很有发展前途……娟子,我困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卢娟安慰说道:“我在这看着点滴。点完了,我喊你。”
陈新竹闭上了眼睛。
62.田地里:
这里是已经锄完的地了。
五、六套马犁在趟地。
刘雅黎提着一个小筐走来,在马犁中寻找燕飞。
小筐上盖着白色屉布。
燕飞赶的马犁快到地边了。
刘雅黎迎了过来。
“吁!吁!吁!”燕飞提起马犁在地边抹弯儿。直到马进入垄沟,他才放下犁趟了几步远。回过头来看着刘雅黎,批评地:“你有完没完了?吁——。”他招呼牲口站下了。走了回来:“黎黎,我昨天不是说了嘛!别我上哪,你跟着上哪。眼看要高考了,你在家好好复习复习不行啊!这回你要考不上,纯粹啥也不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谁娶媳妇娶你这样的啊!”
“那我要考上了呢?”刘雅黎温柔而又低声地问燕飞:“娶我?”
“去去去!”燕飞一摆手:“连点正经的也没有。……我说你,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刘雅黎慢声慢语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人家不也是为你好嘛!给新竹输了那么多的血,给你弄点好吃的,补一补嘛!”
“行啦!这点好吃的你拿回家,晚上收工了,我上你家吃去。”燕飞说。
刘雅黎笑了:“真的?”
“真的。”燕飞一边走向马犁一边说道:“快回去复习吧!我该干活了。”他一手扶犁把,一手扬鞭:“驾!”
马犁又开始前去。
刘雅黎闭着眼睛说:“今天晚上,我准备四个菜……那这个怎么办?”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筐。忽然笑了:“有了,我送给新竹,就说是给她做的。”
“一个人叨咕啥呢?”刘嘉的声音传来。
刘雅黎回头一看,刘嘉站在身后。慌忙地:“没……没叨咕啥啊!”
“不在家复习,跑到这干啥?”刘嘉问:“筐里是啥?”
“是……好吃的。”刘雅黎怕刘嘉不高兴,忙说:“是给燕飞预备的。新竹出了事儿,他给新竹补血…….。”
“这我知道。”刘嘉打断了刘雅黎的话:“这都是过去多长时间的事儿了,还补什么补。你那点鬼心眼子,谁看不出来。”
刘雅黎讨好地看着刘嘉:“爸爸……。”她耍娇地抱着刘嘉的胳膊:“我的好爸爸……。”
“我不管,”刘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样的事情,我没法管。”
“那……我要请他上咱家吃饭呢?”刘雅黎又问。
“咱家的饭,他还少吃了?”刘嘉用手比量着:“从这么点,一直吃到现在。”
刘雅黎盯着刘嘉:“你心疼了?”
“我心疼不心疼你看不出来?你又不是傻子。”刘嘉转身走了。
刘雅黎望着刘嘉的背影:“啥意思?”
63.闪现:
学校大门处,很多的考生走了进来。
教室里,许多考生在静静的答题。
公示板前。围着一些看榜的人。
64.女知识青年宿舍(夜):
陈新竹一个人趴在炕上,哭得十分伤心。
早已收拾好是行装,摆放是凳子上。
李晓春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
画外音:这一年,由于于校长对大家的辅导和大家的自身努力,玉岭的考生获得了大丰收。一下子考中了七人。震惊了教育界。比较巧合的是:陈新竹想上音乐学院,录取了。卢娟想上医学院,也录取了。燕飞、李晓春、原合三人,虽然也都超过了分数线,但是,父母问题没平反。被取消了录取资格。
敲门声。
李晓春抬起头来:“谁呀?”
“是我们。”门外传来了王矢中的声音。
李晓春站起来走过去开门:“是你们?进来吧!”
王矢中、燕飞、原合、朱钧盾走了进来,各自找个位置坐下了。
这时,陈新竹止住了哭声,只是把头埋在炕上。
王矢中问李晓春:“新竹怎么了?又哪不舒服?”
李晓春怏怏不乐地摇了摇头:“又不想去了。心里难受呗!”
燕飞站起来,走到炕边:“新竹,要走了,还胡思乱想什么啊?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来.看你啊!今天晚上想和你说些话。……你应该珍惜这宝贵的时光。……我们来日方长吧!……其实,大家舍不得你走…….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是啊!”王矢中也走过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感情是没说的了。你能考上音乐学院,也是我们的福分。我们为你高兴、为你欢呼……。”
“就是嘛!没有不散的宴席。”原合进一步说:“进音乐学院,不正是你的理想嘛!这也是一条出路嘛!咱们才下乡半年的时间,你就考上学了。多幸运啊!城里的条件怎么也比我们乡下优越……。
“我宁愿和大家一起吃苦受罪,也绝不一个人跑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去。”陈新竹连哭带喊地:“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新竹,你怎么这样任性啊!”朱钧盾语重心长地:“上大学,是件好事儿。可惜,我们都没有这个机会……。我和大中、不正经复习,没考上不冤。象春子、原合、燕飞他们,都考上了重点大学,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被取消了录取资格……。”
“那怨谁啊?!那是我搞的吗?”陈新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吼道:“那是一些人的偏见!那是一些人的不公平!”
“新竹,不要太激动。”原合好言相劝:“大家又没说这个事情和你有责任。你只管上你的学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害怕……害怕……。”陈新竹强忍悲伤的心情:“到了那里……再也不会有人…..象大家这样…….关心我…….照顾我了…….。”
“会的。”燕飞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大学生活,你慢慢会适应的。说来也巧,周恒、卢娟和黎黎也都考到内地去了。周恒还和你在一座城市里读书,他会照顾你的。他们那里,刚才我们几个去过了。”
陈新竹揩着眼泪:“你们会回金城吗?”她用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都点头答应。
王矢中诚恳地:“新竹,我们回金城等你。
陈新竹伸出就小指,同在场的每一个人拉勾盟誓。
65.教师宿舍(夜):
于杰坐在八仙桌前批改作业。
刘雅黎躺在燕飞的床上睡着了。
马蹄表:0点10分。
燕飞走了进来。
于杰回过头来,轻声地:“回来了。“
燕飞一眼看到了刘雅黎,也把声音放轻了一些:“她啥时候来的?”
“你们刚走,她就来了。说等你,”于杰说:“这不,等着,等着睡着了。”
“让她睡吧!明天还要坐火车。休息不好怎么行呢!”燕飞问于杰:“她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她也没说呀!我估计是告诉家里人了。要不,刘队长他们不早出来找了。”于杰对燕飞说:“今天晚上,咱们两个睡一个床吧!”
“只好这样了。”燕飞一副无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