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一只手扶着风景树,另一只手则用手帕揩着眼泪。
杨娜娜也在一旁用手帕揩着眼泪。
“你当我一生是多么幸福吗?……过去的事儿,一想起来,我就心酸的很。……我一肚子委屈……和谁说呢!……。”
“都怪我,不该……问起……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儿。”杨娜娜自责地:“太让你伤心了。”
“没有什么。”燕飞抬起头来:“现在,我反觉得说出来,痛快不少。”
“那后来……你爸爸平反了吗?”杨娜娜问。
“人都去了。我过问这些事儿有什么用?”燕飞的胸部一起一伏:“在玉岭,有一座公墓。我父亲就葬在那座公墓里。”
“他老人家在逆境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但始终在为一种信仰追求着,真叫人敬佩。”杨娜娜说:“难怪玉岭人民忘不了他。”
燕飞望着远处:“我爸爸的一生,平凡得像一滴水:清澈透明;伟大的像一座山:巍峨峥嵘……。”
159.金城金矿局局长室:
李晓春坐在沙发上。
王矢中端着两杯茶水放在茶几上:“春子,这回人事变动,是不是对我反应很大?”
“当然。还是拥护的多。”李晓春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放下了:“有人背后骂娘。不过……应该是你预料中的事儿。”
“林子大,什么鸟都有。”王矢中大度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干我的。”说着,他坐了下来:“你知道我这个人很有主见,但不固执。我做什么有我的……。”
门铃声。
“进!”王矢中站了起来。
夏野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了李晓春:“李总也在这里。”
“特邀的嘛!来!坐!”王矢中和夏野同时围着茶几坐下了:“今天,也不找书记,也不找那些副手。咱们开个三人小组会议。不用说了,我就是主持人了。本局最新消息:一六井的组建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这样看来:一六井的工程可以启动了。关键是工地负责人,要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行啊!”
夏野轻轻一笑:“不用说了,局长心里已经有八、九层的目标了。”
王矢中摇着头:“咱们这不在商量嘛!……我到琢磨几个人。可是……确实抽不下来。”
“是啊!”李晓春接过话茬:“咱们局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再加上这几年连船带矿的大规模发展,有点本事的人,都调出来了。建矿的负责人比当矿长、船长的人,都要强过几倍才行啊!最起码要精通业务。比如:材料预算、地质分析、矿井设计、识别图纸、机械安装等等,最低要求也要明白。”
“对!外行领导不了内行。”夏野紧皱眉头:“到现在,我还没发现这方面的人才呢!”
“有了。”李晓春喜出望外地:“咱们的同学朱钧盾怎么样?”
“对了。我赞成李总的提议。”夏野表示同意:“朱钧盾参加了不少矿井的建设。虽然每次都是副手,但经验还是挺丰富的。”
王矢中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有想法?”夏野想了想:“其实,……我和他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我总觉得……他的工作还是蛮不错的。是个人才。只是目前。没有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你如果不启用他,那太可惜了……。”
“局长。”李晓春盯着茶杯:“不用他,我也不反对。也许,你也有难言之隐。”
“你们俩呀!”王矢中忍不住地笑了:“看样子,我不用朱钧盾,你们二位是不肯罢休了。我说说我的打算:我准备提朱钧盾为金城畜牧集团董事长。在下周的局扩大会议上,我要提这个问题。到时候,你们俩得站在我的一边儿。如果把他调到一六井去,我的全盘计划就要乱了。”
“有这故事还保密。”李晓春笑了:“你这个人哪!不容易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局长对朱钧盾有什么成见呢!”夏野看了一眼李晓春:“我想!局长要是真有成见的话,我就跟他们完。”
王矢中把两手一摊:“连我的秘书股长都不了解我,更何况别人了。”
大家笑了起来。
沉默。
“我认为,有个人到可以启用。”李晓春看了看夏野,又看了看王矢中:“他就是尚少氆。”
“刚才我也想到他了,可我没敢说。怕局长说我搅他的局儿。”夏野说。
“现在是三比二。”王矢中笑了:“那我也举手吧!同意!”
三个人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们不记仇啊!”夏野说:“我姐夫原合活着的时候,还讲朱钧盾。特别是讲起下乡那一段经历,他说这样说的:朱钧盾这个人脑子够用……要说坏,也挺坏的。他不顾朋友的情分,把我们大家坑的够呛……。”
“你姐夫第一次受伤。不是为了朱钧盾嘛!”李晓春提醒说:“关键时刻还是朋友啊!”
“就看他再坏,那也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了。”王矢中语重心长地:“夏野呀!个人的恩怨总不能发泄在工作上。再说,这些年,朱钧盾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他心里也够苦的了,我们还折磨他干什么?他一直努力工作,想找回当年那种真挚的感情,我们为什么不给他机会呢!以前,我也想:等将来有一天,朱钧盾混到我手下的时候,我一定往死里整他!现在想想:那种狭隘的个人主义该是多么可笑哇!‘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局长,我看这样吧!”李晓春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腿关节:“咱们各自考虑一下,明天碰头。”
夏野不理解地点了点头。
160.高家客厅(夜):
李晓星学生时的照片儿。
高熙翁坐着沙发上,手里拿着照片儿,在细细地端详着。
“这是谁?”卢娟冷不防地把照片抢了过去,仔细地看着:“长得有点像星子。”
“你的眼力不错。就是星子。”高熙翁抬头看了卢娟一眼:“你和她认识吗?”
“认识。金矿局王局长的爱人。现在是金城日报社的记者。”卢娟在高熙翁身边坐下了,她看着照片说:“她姐姐春子,还在我们村里下过乡呢!”
“这么说……原合、新竹、燕飞、钧盾他们,你都认识?”高熙翁问。
卢娟点了点头:“都认识。其中……新竹和燕飞没有消息。原合死了。”
高熙翁一阵悲呛,但又追问卢娟:“不是开玩笑吧?”
“是真的。”卢娟难过地:“确实是……。”
高熙翁软瘫在沙发上:“我失去的……太多了,……太多了……。”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卢娟强忍悲痛:“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大的不幸。”她用低沉的语调告诉高熙翁:“原合是在追缴金矿局地质图纸的时候,牺牲的。留下了妻子和当时没出生的儿子……。”
“他从小就爱玩枪。爱玩抓特务的游戏……真的牺牲了。”高熙翁从卢娟手里接过照片看着:“这么些的朋友……。”
片刻。
卢娟问:“你和星子是怎么回事儿?”
“有一段儿伤心的故事。”高熙翁慢慢地陈述着那过去的历史:“春子、原合、星子是在新竹家长大的。春子下乡的时候,我把星子接到省城去读书。她住在我姑妈家里,就是咱们大修厂韩工程师家里。她的一切费用由我开销。一直到她上大学。在那之后,我就出国了。”
卢娟问:“那后来呢!”
“后来?哪还有后来?我出国之后,就回来了,和你结婚了。”高熙翁说:“故事就这么简单。”
“我问得不是这个。”卢娟余兴未尽:“说来说去,也没说到正题儿。你和星子那浪漫的故事到讲一讲啊!”她催促地:“讲一段嘛!”
“一讲你就会把醋味搬上来。”高熙翁笑着:“我可不喜欢我的妻子尝那种滋味儿。”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逗咳嗽。”卢娟靠着高熙翁的身上,娇声娇气地:“讲一段嘛!”
“嘻嘻!”高熙翁的儿子高良,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卢娟笑着:“瞧!我妈妈像个刚初恋的女孩子。”
卢娟不好意思地板起脸:“去!快回屋做作业去!”
“我妈妈还不好意思哩!”高良仍嘻嘻地笑着。
卢娟被高良逗得,忍不住地“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对高熙翁说:“看看你那缺德的儿子啊!”
高良做个鬼脸,退进卧室,关上门儿。
161.金城市文化局局长室:
燕飞和陈竞春坐在沙发上谈话。
茶几上放着两杯水。
陈竞春说:“……我实在搞不清楚你在春子和娜娜之间,究竟要选择谁?”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选择谁。选择春子吧!春子至今没出现,那是遥遥无期的事情。选择娜娜吧!春子出现了怎么办?”燕飞心中矛盾地:“你说,春子结婚了还好。要是现在还等我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竞春问:“娜娜现在还追你吗?”
“俺俩都……是她主动的……。”燕飞低下了头。
陈竞春皱着眉:“你们这些孩子啊……可咋整。”
“她说不用我负责。都是,如果找不到春子,就得和她结婚了。”燕飞笑了:“我答应她了。”
陈竞春问:“有没有时间限制。”
“两个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燕飞说:“我想到报社发个寻人启事。”
“这个得考虑好。一个是她看不看这个报纸。再一个是对她的家庭、工作、生活等等,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陈竞春说:“先别着急,等两天再说吧!”
燕飞点了点头。
162.李家院里(夜):
繁星在闪动着。弯月挂在院子里的树梢上。一阵小提琴声,从树下传了过来——流传了多少年的《采金号子》。声音依旧那么深沉,如泣如诉……。
李晓春一个人独自站在树下,缓缓地拉动着小提琴。
噙着泪水的眼睛。
屋里的灯光照到了窗外,射到了李晓春的身上。
《采金号子》越发雄壮起来……。
在琴弦上颤抖的手指,渐渐汇成了千军万马……。
163.闪现:
古人们在石洞里,手持钢钎和锤子,在开凿矿石。
石壁上,人影晃动。
古人们在摇着木制的辘轳,从井里绞出一罐罐沙子。
古人们把沙石放进磨砺,用人力推磨碾碎。
古人们把一锹锹沙子,上到溜上……。
古人们在庙前,祭奠“把头”,燃放鞭炮……。
164.村口大树下(回忆):
古老的大树上,吊着一口铜钟。
一群孩子围着大树转。唱《采金号子》就像唱儿歌一样好奇。
燕飞坐在钟旁的树杈上,随着大家唱得起劲儿:
《采金号子》
沙上溜喽
溜存金哟
金水泼溜哟
溜成金哟
金娃娃藏在
金窝窝里哟
一锹红沙哟
半锹金哟
……
高熙翁无意中,拉了一下钟绳。
燕飞被钟声一惊,差点从树杈上掉了下来。他立刻从树上滑了下来,上前扯住高熙翁的衣襟儿:“谁让你拽的?”
高熙翁抬手抓住高熙翁的胳膊,虎视眈眈地说:“你管不着!我自己的手。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晓春上前扯住燕飞的手:“大飞哥……不要打仗嘛!……你们别打……我怕……。”
燕飞无奈地松开手,生气地对高熙翁说:“你走吧!我们不和你玩啦!”
“走就走!”高熙翁转身又对王矢中说:“大中,咱们走!”
原合拦住王矢中:“大中,不和他玩儿。”
“你管不着。”王矢中拉起高熙翁的手:“咱们去找钧盾玩儿。”两个人向村里走去。
燕飞对原合说:“让他们滚蛋吧!”
其他的小伙伴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你们滚蛋吧!”
高熙翁和王矢中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念:“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架屁崩……。”
李晓春茫然地望着远去的伙伴儿。
165.李家院里(夜、回忆结束):
李晓春的眼睛在流泪。她咬着唇,痛苦地拉着小提琴。这琴声中,隐藏了多少忧郁和哀怨……。
李晓春心声:这古老的《采金号子》,也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多少辈……。她曾唤起我多少美好的回忆。我多想唱着这支古老的《采金号子》,去寻找我失去的童年。然而,一切竟悄然的离去了。……我站在人生的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童年。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上了我的心头……。
李紀明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将手里的一件衣服披在了李晓春身上:“春子,天凉了,回到屋里去吧!”
李晓春放下小提琴,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李紀明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爸爸!这些年……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她伏在李紀明的肩上,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春子……爸爸理解你,……年轻的时光……对一个人来说……都是美好的。这些年……你的心里在流泪……爸爸也都知道。”李紀明的眼睛湿润了:“春子,要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爸爸!”李晓春憋不住地大哭起来。她喃喃地:“爸爸……大飞哥……他会回来的。是吗?”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李紀明安慰李晓春说:“他一定能回来。”
166.404室(夜):
屋里没有一丝灯光。
门铃声。
屋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燕飞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谁?”
“我。”杨娜娜在门外答道。
燕飞开门,把杨娜娜放了进来:“你来怎么不打个电话呢?”
“忘了。”杨娜娜一边解外衣的扣一边说。
燕飞关上门:“娜娜,后面没人吧!”
“咱们俩的事儿,他们管得着嘛!”杨娜娜把衣服挂到衣架上。回过身来:“哥!你记不记得日子,还有四十天了。”
“你这逼债呢!”燕飞显然不太高兴。
“我这不过是提醒你。”杨娜娜笑着:“其实,也没有什么。”
“那能有什么。”燕飞说:“你几天没来了?”
“忘了。”杨娜娜说。
燕飞打量着杨娜娜:“没怀孕吧?”
“咱们的事儿没订下来,怀什么孕。”杨娜娜说:“生个孩子没有父亲,怎么办?”她搂住燕飞的脖子去吻燕飞。
燕飞轻轻地吻了一下杨娜娜,和杨娜娜走进卧室去了。
片刻。
屋里的灯光全部熄灭。
167.烈士陵园(阴):
细细的雨丝,满天飘路。远山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雾色。
石碑上的碑文:原合烈士之墓。
墓前,夏石默默地站在那里。此刻,她正在向自己的逝去的爱人,倾诉着心里话。
夏石心声:……我没给你带来什么礼物,只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爸爸、妈妈和我们的孩子冬冬都来金城了。……他们本想来看你的,我劝他们以后再来。现在……天气变化无常……。我还在四号船当船长,工作是舒心的。工作虽然紧张了一些,但我能顶得住。……爸爸、妈妈大家都劝我向前迈一步,我拒绝了。我想:你不会责备我吧!……我觉得自己成熟多了……。我这样拼命地工作,也是为了让人们知道:原合的妻子有着原合一样的性格。……大中、春子、钧盾他们常来看我,帮我干这干那。……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上那么纯朴、那么无私、那么伟大……。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