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上,写满了“李晓春”、“原合”、“小江”、“大中”、“钧盾”的名字。
燕飞坐在写字台前,萎靡地闭着眼睛。
敲门声。
燕飞没动。
片刻。
杨娜娜开门走了进来:“哥,怎么了?”
燕飞睁开了眼睛:“哦!娜娜!你来了。”
杨娜娜走了过来,捡起燕飞写字的纸看着。
纸的画面。
片刻。
杨娜娜放下纸:“你忘不了他们?”
“忘不了。永远忘不了。”燕飞说:“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能忘得了吗?忘不了啊,真忘不了。走的走,丢得丢……。”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我背叛了春子,将来也会背叛杨娜娜的。你说能吗?”
“这不是你的错。”杨娜娜说:“这是我自愿的。如果真的有人那么说,我认为他就太不了解你了。我说过,这件事儿,你不必谈什么负责不负责的。”
“如果……当初……我和春子之间没有什么诺言的话,可能会促成我们俩之间的事儿。”燕飞叹了一口气:“结果,弄到这种地步。你说,见到了春子我说啥?对不住人家嘛!”
“哥,如果你觉得我很讨厌的话,我离开你。”杨娜娜坐了下来:“我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我不想伤害你、伤你的心。”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想看着你哭着走。”燕飞认真地:“我谁也不想伤害,你知道吗?”
228.养牛场建设工地:
工地上,人欢马跃,一派生龙活虎的劳动场面。
远处,一群技术员忙着测量。
朱钧盾坐在一处比较高的、丘陵地势上。手托着一个笔记本。在记录着什么。
站在朱钧盾身边的李晓春,正伏在水准仪上向前看。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对朱钧盾说:“朱总司令,我们为你们出了这么大的力,也不表示表示呀!”
“表示一下到可以,是正常现象。”朱钧盾合上笔记本,笑了:“没想到,现在的知识分子也学会这一套了。”
“知识分子不是人哪!现在走歪路的,多数是识文断字的。不走歪路,日子也不好过呀!‘人间正道是沧桑’嘛!”李晓春用手帕揩了一下脸上的汗:“不过,比起你来,还说的过去吧!这得感谢你。当年,要不是你装死,把我和原合吓得从乡下跑回来。我连再次考大学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在你面前,是个罪人。”朱钧盾低下了头:“本来……大家应该相互照顾。可是我……。”
“钧盾,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李晓春回过头来:“真不知道……开玩笑的话。会刺伤你的心。”
“你提得好。这可以随时提醒我怎么做事儿。”朱钧盾抬起头来:“燕飞回金城了,我的心多少还好受一些……。”
“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没法接近你。”李晓春直起身来,乐呵呵地看着朱钧盾:“想当年,大学毕业时,学院那么留我,我都没在那里。我回到咱们金城来了。为什么?为了听你的忏悔?”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真的能理解。”朱钧盾远远地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当时,要是换成了我,恐怕就不能回来了。”
“说一千到一万,外面再好,总不如自己家乡好。”李晓春说:“毕业前夕,我们学院的院长通知我到他办公室去……。”
229.院长办公室(回忆):
院长正在写材料。
敲门声。
“进!”院长抬起头来。
李晓春走了进来:“院长,您找我?”
“坐!”院长放下手中的笔:“坐呀!”
“谢谢!”李晓春忐忑不安地在一只椅子上坐了下来。
院长望着李晓春:“要毕业了?”
李晓春点了点头。
“想不想留下来做教育工作?”院长问。
片刻。
李晓春摇了摇头。
“看样子,早有思想准备了。”院长笑了起来:“谈谈你不想留下来的理由。”
“很简单。我是从北方来的,我必须回到北方去。”李晓春说。
“那么……你考虑过没有?这边的条件优越。”院长提示说:“你应该知道:在内地,比你那个北方——也就是北大荒。比那里有发展。”
“我不同意您的说法。”李晓春说:“这边的条件是比北方好。但是全国的大学生都抱有这种想法,那么,边远地区永远发展不起来。现在,内地的大学生太多。为什么?都说北大荒苦,条件也不好,不愿意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呢!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块土地对我有恩……。‘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情愿用一生的劳苦,去换来北大荒的辉煌……。”
“你太左倾了。”院长笑了:“你应该知道你自身的价值。我不愿意北大荒荒废了你这样的人才。难道就不能留下来吗?留下来是有前途的。”
“北大荒没有人去,没有前途。我自己有前途有什么用?”李晓春垂下头去:“我不是为了别的,为了我家乡那父老乡亲……。”
“别那么固执好吗?”院长坚持说:“我认为:你走了,实在太可惜了。你最好回去考虑一下。”
“没有必要。”李晓春站了起来:“如果院长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好吧!”院长也站了起来,走过去:“李晓春同学,你回去认真地考虑一下……。”
“谢谢!”李晓春走了出去。
院长不理解地摇了摇头。
230.养牛场建设工地(回忆结束):
李晓春问朱钧盾:“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你的选择我认为对。”朱钧盾说:“人,不能忘本。要知恩图报。”
“回来了,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李晓春充满希望地:“因为我的故乡、我的朋友都在呼唤我,我有什么理由留在内地呢?”
“你的思想很特殊。”朱钧盾拉过拐杖要站起来:“最主要的,是你要回来实现自己的诺言。”
“也有这个意思。”李晓春扶着朱钧盾站了起来。
“如今,你见到燕飞,也有说到了。”朱钧盾指着工地:“金牛工程,你就可以当做见面礼了。”
“不止这一个吧!”李晓春笑着:“我李晓春对咱们金矿局。可谓‘有功之臣’了。”
“你的意思……要我为你树碑立传吗?”朱钧盾也笑了:“我自己的记性不太好,记不住。但你放心:金城会记住你,历史会记住你。”
“记住我有什么用?金城的事业都是先辈们开创的。应该记住他们。应该保持他们那个时代的那种精神。”李晓春望着前方:“把他们的精神发扬光大。”
朱钧盾打量着李晓春:“我才发现:你挺有学问的。”
231.市街上:
燕飞骑着自行车在匆匆地走着。
画外音:李晓春,对于燕飞来说很重要。现在燕飞最想知道的:就是李晓春是否还孑身一人。因为找不到李晓春,很多的事情得不到证明。燕飞对李晓春的诺言有些动摇了。为了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李晓春,燕飞天天早出晚归。但李晓春的消息仍没有什么进展,犹如石沉大海……。
燕飞的身影,渐渐地汇入市街上的 自行车流中……。
画外音: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人。兴许你一不留神,你要找的人可能就和你擦肩而过。面对着这茫茫的人海,你能分辨出哪一个是你要找的人吗……。
232.金城市金矿局局长室:
王矢中和尚少氆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屋里没有其他人。
王矢中朝沙发上打了一个手势:“坐吧!”和尚少氆同时坐下了。他把茶几上的两杯茶水分开,和尚少氆每人一杯。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尚少氆。
尚少氆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王矢中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少氆,很早就想和你聊聊。但时间总赶不到一起。我们都是战友,只不过现在的职务好像比你大一点儿。其实,都是一样,你不要拘束。”
“我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尚少氆端起茶杯:“咱们虽然是战友,你现在毕竟是我的上级、我的领导。”
王矢中否认地乜斜着眼睛:“是你的上级怎么了?是你的领导怎么了?我给你小鞋穿了怎么的?算了,算了,咱们少说这些,都没用。说点实在的:我们局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这一段时间,你一直兼任金山选矿矿长,够辛苦的了。这我心里有数。我有一个决定,本应该在上个月初的局扩大会议上提出来。但那个时候事儿太多,就往后拖了拖。现在,金山选矿矿长,不用你兼职了……局里决定……。”
尚少氆喜出望外地:“我也去金牛工程?”
“美的你!”王矢中轻轻一笑:“局里研究决定:任命你为:一六井建设总指挥。”
“不不不。”尚少氆急得直摆手:“这可不行。”
“嫌事业不够气魄?还是我说了算吧!”王矢中拍了拍尚少氆的肩膀:“今天,我请客。”
“你这不是‘拿鸭子上架’嘛!”尚少氆无可奈何地:“我真的不行。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你想苟且偷生。”王矢中神秘一笑:“算啦甭给我来这套。就这么决定了:你干不干我不管。一六井的质量和速度,我冲着你要。”
“你可真是的。”尚少氆低下头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233.陈家客厅:
陈新竹靠着沙发上睡着了。
门铃声。
陈新竹没有反应。
门铃声。
陈新竹没有反应。
用钥匙开门声。
陈竞春开门走了进来。他看到陈新竹,轻轻地关上门,慢慢地走过去。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俯下身子,轻声地:“新竹,新竹……。”
陈新竹睁开了眼睛:“啊!爸。”她坐了起来。
“怎么没去上班儿?”陈竞春关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医生说是感冒,很快就会好的。”陈新竹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陈竞春在陈新竹身边坐下了:“新竹。我和你妈妈都很忙,你要多照顾自己才行。”
“我知道。”陈新竹笑了:“我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
“我发现你这次调回来,精神始终把太好。好像有什么心事儿。”陈竞春低着头:“其实,作为爸爸,我本不该问你这些事儿。可是,看你这样……我心里挺不好受。想帮帮你的忙,可又不知道……。”
“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陈新竹笑着说:“是你想得太多了。”
“不!”陈新竹摇了摇头:“你这笑,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片刻。
陈新竹伏在陈竞春的肩上,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陈竞春抚摸着陈新竹的秀发:“新竹,说吧!爸爸会帮你的……会的……说吧!告诉我……把一切都公告诉我……。”
陈新竹断断续续地:“春子、原合、大中、小江、钧盾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陈竞春忧心忡忡地:“你和春子、星子、原合在一起那么些年……那种心情……我懂……。”
234.街头(回忆):
破烂不堪的街头。
陈竞春领着陈新竹,在冷落的街头走着。
李晓春和原合牵着李晓星的手,沿街乞讨。
陈新竹看到了三个小伙伴,仰头叫着陈竞春:“爸!你看。”她把手指向李晓春原合和李晓星。
陈竞春抬头看去,愣了一会儿。他低头问陈新竹:“你认识他们?”
“是李伯伯家的春子、星子和原伯伯家的原合。”陈新竹央求陈竞春:“爸!给他们点钱吧!……他们又要挨饿啦……爸……爸……。”
陈竞春领着陈新竹慢慢走过去,蹲在三个孩子面前:“你们还认识我吗?”
孩子们如同见了陌生人,迟疑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陈竞春一下子把三个孩子都搂着怀里,心痛地流下泪来。
三个孩子好像没有感情似的,没有反应。
“跟伯伯走吧!伯伯家……有饭吃……有炕睡。你们会吃得……很饱……很饱的。”陈竞春哭着:“跟伯伯……走吧!”
“陈伯伯!”三个孩子都哭了起来。
片刻。
陈新竹从后面慢慢走过来:“春子、原合……你们都别哭了。我爸爸不是说……上我们家去吗?我爸爸、妈妈都会对你们好的……。”
陈竞春揩了揩眼泪,抱起李晓星:“咱们回家吧!”
陈新竹一手牵着原合,一手牵着李晓春一同向前走去。
235.陈家客厅(回忆结束):
陈竞春和陈新竹都在默默地揩着眼泪。
一切静静的。
陈竞春说:“我的工作恢复了,生活环境也变了……家也搬了。孩子们想家,也找不到那个家里……。”
“那他们该有多伤心哪!“陈新竹痛心地说:”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不在金城了。“
“当你们下乡的时候,我就想:原合和春子那么苦。如果有机会进城,那我就豁出我这张老脸。求求朋友,给他们找一份最好的、最称心的工作。”陈竞春颓然地:“可现在……。”
片刻。
陈新竹问:“星子有信来吗?”
“以前常来信。后来那个地方动迁了就是来信,还不知道邮到那八国去了。”陈竞春眼睛里闪着泪花:“我惦念他们哪!”
“我想:她一定和小江在一起。”陈新竹用手捂着脑袋:“我该怎么办哪!”
“别急,会找到的……。”陈竞春又问:“最近,见到燕飞了吗?”
“我没见到他。打电话也找不到人。也许,他很忙。”陈新竹说:“他说:他在找大中、春子、原合他们……。”
陈竞春点了点头。
236,金城市金牛工程筹建处主任室:
朱钧盾拄着拐杖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时地看着腕上的表。
姜文海走了进来:“钧盾……哎!你又被什么事儿愁住了。”
“没有,等柳岚呢!”朱钧盾对姜文海说:“姜教授,坐吧!”
“什么事儿?”姜文海并没有坐下去:“有什么事儿,不能和我说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原合的父母要回省城,我和柳岚去送一下站。二老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就去了一回。这回要离开金城了,怎么也得去送送吧!”朱钧盾说:“我叫柳岚买东西去了。”
“这么说,我也得去。”姜文海说:“尽管我不认识原合的父母,但是,原合我还是挺想的。就算给原合父母的一份安慰吧!”
“钧盾。”柳岚提了一袋礼品走了进来:“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我还没买东西呢!”姜文海束手无策:“等我一会儿好吗?”
“等不了啦!火车快到点了。”柳岚说:“我这都怕时间不够用。”她瞅了一眼姜文海:“姜教授也去?”
姜文海扶起朱钧盾:“走吧!我什么也不买了。”
237.站台上:
李纪明、朱钧盾、姜文海、柳岚、李晓星、夏石、夏野、原爱利、原母、冬冬都站在这里。
候车的旅客很多。
李纪明对原爱利和原母说:“本来,孩子们都该来送送你们。可是,他们都忙的很。我们几个人就坐全权代表了吧!”
“又客气开了。”原爱利说:“送,我们得走。不送,也得走。反正是:走了,为了回来。回来,又要离去……。”
夏石在一旁嘱咐冬冬:“……你也不小了,让你爷爷、奶奶少操点心。放学了,别在外面玩儿。早点回去,帮你爷爷、奶奶干点什么。没钱花了,给我打电话。别总冲着你爷爷、奶奶要。他们那么大岁数了,挺不容易的……。”
“我记住了。”冬冬低声地:“妈,你放心就是了。……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夏石见冬冬不太敢说:“你就说吧!错了也没有关系,妈不怪你……。”
冬冬低下了头:“……他们都问我,同不同意你再找一个……。”
“大人的事儿,你别管。”夏石打断了冬冬的话:“你也管不了。”
“妈……。”冬冬软缠硬磨地:“我不反对……,只要对你好就行。爸爸都牺牲这么些年了,你一个人……。”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夏石不耐烦了:“妈的事儿,妈心里有数。”
列车高鸣着进站了。
原母走过来,拉起了夏石的手:“夏石啊!我们走了。你可要好好地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放心吧!妈。”夏石说:“你们在省城,我老惦念着你们。搬回来算了。给我做个饭,我也轻松轻松。你说全家人在一起有多好哇!”
“看看吧!”原母说:“到时候再说。”她拉起冬冬:“咱们走吧!”
李晓星走过来,搀着原母向列车上走。
夏石看着他们上车,不放心地:“冬冬,搀着你奶奶点。”
“嗳!”冬冬答应着,搀着原母的另一侧上车。到了车门口,挥挥手:“妈妈,再见!小姨,再见!李爷爷,再见!”
原爱利同李纪明握了握手:“老朋友了……。”
“是啊!一路平安吧!”李纪明吩咐夏野说:“夏野,把你原伯伯的东西递过去。”
“好!”夏野把两只提包,分两次从窗口递给车厢内的李晓星。
原爱利健步登上了车梯,回过头来:“回去吧!”他见大家不肯走,又扬了扬手,意思: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