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冬天不下雪，加州的冬天却多雨。这次你回转家来，甚至连雨都没有下一滴，却着实享受了十几天暖冬的日子。

   那天的老时间去接你，到早了，我在机场的车道上慢慢地绕圈子。你从大厅里提着旅行箱大步走出来，拉开车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加州的冬天这么暖和。我穿得多了。”

   是啊，你随时都在感受不同季节的气息，从大洋那边的，到大洋这边的，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距离已经不是根本的问题，对于你这个一直在路上的人。

   迎接你的，还有一个新成员：“憨豆”。他是女儿生日时候得到的惊喜礼物。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升格做了爷爷。“小孙孙”见到你，毫不掩饰他对你的欢喜，用舌头把你脸上的胡渣舔了又添，让你闭着眼睛躲闪不及。呵呵，这么多年的分分离离，这种热情的“见面礼”，恐怕以后只有憨豆可以送给你了。

   相对于我和孩子们的平淡无奇，你应该对憨豆心存感激。狗儿只有讨人欢喜的心态，却不知道抱怨计算，这是做动物的好处。

   你是一个爱整洁的人。每次踏进家门，放下行李，几间屋子转悠一圈，你的第一句话总是：“怎么家里那样乱？”是的，客厅里是憨豆叼落在地毯上的球鞋、网球和玩具熊，饭桌上是我堆在那里随时要翻阅的书籍，水槽里是还没有来得及清洗的锅碗瓢碟，走廊里是你家儿子洗完澡忘记丢进筐子里的换下来的脏衣服。

   乱一些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组成“家庭”元素不可缺少的气味和呼吸。你只是离开的太久，不习惯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它们之间相依相存的关系。看见乱了就收拾，你不也是家庭里的一个份子？我最不喜欢搭理你的，就是这些没有道理的询问。

   “是先躺下睡一会儿？还是先吃一碗汤面？”我径直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葱、鸡蛋和青菜。你也不说话，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直接按到CNN频道，开始看纽约股市交易，还有投资专家的市场分析。

   暖冬的阳光，不偏不倚地从落地门窗外斜照进来，屋子里温暖如春。儿子还赖在床上睡倒头觉，女儿在网上下载歌曲，憨豆依偎在女儿的腿上舒服地假寐，你躺在沙发上已经鼾声起伏，红花做的蛋汤面条正在瓷花大碗里冒着热气。

   终于回家了，家里恢复了有男人在家时该有的样子。我常常会恍惚，你回来的时候，感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而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总以为你出差去了。

  你重新做起了全家的车夫。回家的第二天，还在倒时差的你，就带着孩子和我们的狗，一路南下七个钟头，开到洛杉矶，去看望我分别二十五年的初中老同学。来来回回的奔波，你开车开得哈欠连天，但还是情愿甘心。

   灯下，你和儿子一起做功课，解决他无法解决的课业难题。你们探讨着多种解题的途径，我从儿子那种满足的神情里知道，在他的心里，父亲的地位还是第一。你是他最钦佩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不可动摇。

   你甘愿担当起憨豆的保姆。为了女儿可以安稳地睡觉，你每天起夜，带着憨豆到后院拉屎尿尿，训练憨豆懂规矩，不辞辛苦。我也知道，你也是为了我着想。你说：“我在家里，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吧。做这些事情，虽然辛苦，但也是乐趣。”

   每次都是一样的，我们喝酒，聊很多的话题。喜欢听你告诉我海那边的大小事情。在于我，离开得太久，所有的感触，都是通过网络媒体，但是那是别人说。你说，不一样，总是带有最亲身的经历和参与，把握的感觉就是最到位的。当然，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看你说话的神情和你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声音。

   记得，我们聊到了异国婚姻的差异，异域婚姻的差异，所幸我们两人都是来自同一片辽阔的土地，又都是新疆老白干儿，呵呵，即使有类似哈密瓜不同品种的差异，也算不得什么差异了。照样，羊肉抓饭做一次，手拉拌面做一次。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每次你回家来做的这两样拿手饭，都是全家吃得最撑、饱嗝打得最响、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晚饭。

　　　。。。。。。

   新年一过，又要上路。送你走的这天，依然是一个平常如昨的暖冬。回来的路上，虽然飘落了少许细细的雨丝，但是阳光照样从灰色的云层里探出头来，一会儿，雨就停了。

   刚进家门，放在后院的憨豆急不可耐地抓着后窗，又跳又叫地要进屋。我转眼看墙角的地板上，十几个啤酒瓶子，一只五粮液瓶子，还有两只红酒瓶子都堆放在那里。这些个空酒瓶子，难道真的是那些个夜晚，我们对饮喝空以后放在那里的吗？

   加州的冬天不下雪，加州的冬天却多雨。这次你回转家来，甚至连雨都没有下一滴。

＿＿＿＿＿＿＿＿＿＿＿＿＿＿＿＿＿＿＿＿＿＿＿＿＿＿＿＿

   打电话给家中的母亲，妈妈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羽绒服和毛衣都穿上了，厚棉被、电热毯也全部都用上了，还是不小心感冒了。我问妈妈，为什么不打开暖气空调取暖呢？妈妈说：“比这冷的冬天都挺过来了，现在用不着，怪浪费电的。”

   妈妈还说，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她和父亲头和脚倒着睡，为的是可以给对方捂暖双脚。听到这话，红花心中一颤，差点落下泪来。这样的温馨画面，胜过所有爱的语言。

   人生相伴一路，最后就是捂着彼此的双脚取暖。爸爸妈妈，你们相濡以沫的婚姻，是女儿一辈子的参照。

   写到此，红花有发自内心的祷告：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祈愿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那些在外打工的人，那些没有取暖设施的人，包括老人、小孩、病弱、妇女，都会得到政府的及时照顾和安置，让他们有温暖的居所躲避暴风冰雪，安全度过艰难的寒冬。

注：此文写于美西时间２０１０年１月８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