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注定要露怯——男子活埋母亲案，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许石林

陕北榆林男子周某活埋79岁母亲案，终于判了，有期徒刑12年。这么简单的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在磨叽啥。

这个判决结果，没有让我如看到张扣扣被判死刑那么气愤。

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也只能这么判。想像换了我去判，在当今的法律维度和框架内，也许还没有现在判决的结果好——尽管我有别的处理方法，文后赘述。

看到这个新闻，我先评论了一句：没有悬念，早就知道他们必然向着天理人伦的反方向走，依照现在法律，必然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不高。

继而想起陕南张扣扣案，感慨：活埋亲妈，不死；为母报仇，必杀。

有人问：你理想的判决结果是什么？

答：若在万恶的旧社会，诛其人，黥其族，流放三千里，全境官员考评普降三级，榆林城墙削低三尺，示辱百年……

    ——以上，就当是说着玩儿的。

事情本来到此为止了。

不料总是躲不开与此相关的推送，各种传播平台对此案的呈现，最蛊惑人心的，归结起来就是：《陕西男子活埋79岁母亲，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许多人看了有关的深入报道、所谓接近了周家家庭内部数十年的恩恩怨怨之后，貌似豁然开朗了，对周某活埋母亲的举动开始谅解了，许多人在抖音、微博、朋友圈重复着一句貌似豁达的话：“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啥。”——啥是啥？必须坦白，这句话我记不住，因为每次看到前半句，后面我就不看了。我就是这个脾气，不会在自己反对的问题和人身上多浪费一秒钟。

    类似“陕西男子活埋母亲，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这种东西，看个标题就知道内容是什么玩意儿了，必然是浅薄但自鸣得意，以似是而非的所谓理性、真相、客观、辨证等等误导人。就是少正卯式的言伪而辩。但许多人会认为他写得好，这就是以文章杀人。

在这种人看来，父母亲是可以成为儿女的敌人的，只要父母做了足够伤害儿女的事，儿女甚至可以弑父弑母也能够被谅解宽恕。

而迂腐保守顽固的我的价值观是：无论父母对儿女怎么样，儿女都应无条件孝敬父母。这才是天下人伦之大、

毫无疑问，他们的观点，一般人容易做到。我的观点，一般人很难理解，通常会认为我说的是愚孝，是的，我就是主张愚孝。非愚孝不能显人之绝德，非绝德不能极天下人伦之理。

我说过，当今司法遇到周某埋母一案，注定是一个尴尬，当今法律无论怎么判，都会遭遇我这样的人的耻笑和鄙视。应该说，判十二年，按照当今法律，已经不轻了。但依然会让我耻笑和鄙视。

但我这次对司法的鄙视和耻笑，却丝毫不针对司法之人，反而我同情并理解他们，他们不可能弃今法而用古法。我鄙视和耻笑的是现代法律常常起不到法律对社会国家、对世道人心应有的作用，却让现代人一次次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现代人却毫无理由地为此沾沾自喜，傻了吧叽的。我鄙视和耻笑的是人的“现代自负”，所谓“现代自负”，就是总本能地认为今天比从前好，自己不学无术，不做任何努力就能站在人类文明的最顶端。

我对周某埋母案判决结果的鄙视与耻笑，与对张扣扣复仇杀人案的判决结果的鄙视与耻笑不同：张扣扣案的结果，令人愤怒；而周某埋母案令人无奈。为什么？再赘述一遍，周某埋母案在当今法律维度里，怎么判都不可能达到我所认同的古人的判决效果。而张扣扣案，在当今法律的维度里，司法者有可操作的空间，比如一审判死刑，引起舆论大哗，向世人昭示：法律不允许这种复仇。而终审谅其前情，判死缓，向世人昭示：天下人伦不废。显然，后者在当今法律范畴内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候耳边响起我常见的法律人或以法律内行字句者的习惯性甩锅：中国的法律是懂的，都是上面如何如何。对此，我写过一篇：《法律界最其心可诛的是：恩出于己，怨归于上》，此文在本公号“许石林”可查。

这个案子在当今世界，就是一个典型的“尬案”。当今的法律和文化，世道人心，必然处理不好这个案子。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处理这个案子，非恺悌君子，谦冲仁者不能为。

我只想用古人对此类案件的处理结果的模拟，比照之下，彰灼当今法律乃至文化的可笑，当今人的当下自负的可笑，至于如何模拟处理这个案子，才能苟且保全周某家人后代等等的面子，也让法律不凸显其尴尬，只有一个办法，我在另外一篇文字中也写过：陕北活埋母亲案，其实案情并不复杂，只是，依现在的法律，怎么判都判不好，这是当今法律不能承受的尬案。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把对社会人心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让各方面得到解脱：罪犯在关押期间于拘所自杀，各方面得以解脱：一、法院不再纠结了，不用判，自然不会引起非议。二、罪犯家属亲族，一直承受无形的舆论压力，罪犯一自杀，正是极度悔过，也顺便把家族在社会上的形象和压力，减轻或解除了。人都悔过自杀了，还能怎么样？今后子孙后代也没有太多压力了。

只有这样，家族后代子孙才没有包袱，当地政府也不为难，法律根本不需要出来露怯。就连我这个陕西人也在别人嘲讽我省时，可以有话说。不是吗？

面对公众被误导，尤其是所谓能写会道者们的种种通达开脱之言，我完全同意楚兄的观点——

我看問題，從來不考量事情的真相，我只在意是非的標準。真相沒有價值，是非才有價值。

所以岳武穆是忠烈，汪精衛是漢奸。這是是非。至於汪是否曲線救國，岳武穆是否干涉立嗣，這種真相，我認為會妨害是非的標準。

馬某的真相，不重要，對他做這事的是非判斷的標準才重要。弑母，就是是非。母對他好不好，是真相。我取是非，不取真相。

經常有人說我蠻不講理，蒙上眼睛，毫不客觀。我從來不講他們的理。依他們的理，一切價值觀都可以颠覆，這才是最大的不講理，是無天理。

春秋決獄，為什麼迥異于西方的大陸法系和海洋法系？就是在法條和判例之上，還講究一個天理良知，講究一個道德教化，而不是講究什麼事實細節的真相和民眾一時的輿論！

很多時候，個體的真相確實令人同情，但一旦公開討論了，如此案，那麼這種真相的大肆追求，就不但無益且有大害。

我就喜歡基于經義的人治，厭惡刀筆的法治。要在古代，我為官做宰的話，這幫搖唇鼓舌之徒，全抓來一刀殺了，顛覆倫常，還想擺事實講道理？再可憐再有理也不行，我根本不聽不看，直接斬立決。

                           2020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