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老汉骂你哩”

○许石林

“花儿皇后”苏平老师来深圳，我临时抓她去做一场公益讲座，给深圳听众讲讲“花儿”并辅导演唱方法。苏平老师是我见到过的歌唱家中最能讲、语言又最生动的，可以说，没有之一。与她相处，就像与裴艳玲相处一样，你多听她说，专注地吸收她的谈话，越琢磨越有意味。比如她说，不要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唱歌，尤其是不能随便在家里唱歌。

有一首西北花儿——

“花椒的树你可不要上，

你上刺刺扎你哩。

庄子里到了你不要唱，

你唱老汉骂你哩。”

西北的花儿，多是男欢女爱的内容，很好听，私下可以唱，公开、在家里是不许唱的。

“你唱老汉骂你哩”——老汉，就是乡绅长辈，掌控一方风化，做事主持公道，急公好义，说话占地方、管用，人心忌惮，众人威服，所以，老汉的骂，就是教化、是价值，也是庶人的依靠和安全感所在。被老汉骂，在过去是很严重的事。

今天，没老汉了。

人也不听别人的了。

社会舆论也鼓励人“做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放人性”云云……总之，让人不受制约的现代化，让人任性胡来的理由层出不穷。

今天，乱唱，唱乱，丧礼上演奏《今天是个好日子》比比皆是；礼上演唱的所有男女情爱歌曲，无一不是凶词儿连篇，哭哭咧咧，如同诅咒；大过年的，一个一个嚎丧“请我埋在春天里”——你要死在冬天还得先给你腊了？

                                                                 ２０１７年１２月１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