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我所知的世界上最贵的水

○许石林

前日在一个饭局上，喝了一杯应该是我所知的世界上最贵的水——产自捷克波希米亚地区的矿泉水：“萨奇苦味儿矿泉水”！味道的确苦，苦的东西不能说好，但此水没有令人厌恶的怪味儿。将这种水滴几滴在白酒杯里，前后对比，加了这种水的酒味道反而厚了许多。于是，满座称奇！据说这种水是珍稀资源型矿泉水，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用的好东西，啥东西我就说不清了，都是些带金字偏旁的字儿。

饮食之至要是：水。元代人贾铭在《饮食须知》中，开篇先写谁，对水很讲究。

但是，今天的人喜欢说食材、烹制法，极少有人说水。

老家以前吃井水，后来吃窖藏雨水——别看不起窖藏雨水，至今没见过有比窖藏雨水熬粥更香的，泡茶也好。现在的水窖很科学、很坚固，打水窖跟修地铁一样，不见有土从井口上来，都挤压到周围去了，所以跟老水窖不一样，也不用水桶打水，安上水泵抽取，与自来水无二。后来又通了自来水，用起来方便，但是做饭、饮用，味道远不如窖藏雨水，尤其是泡茶，简直是糟践好茶叶！雨水经过了地面土，吸收了土中的微量元素——当地人说雨水要让土拔一拔，就是这个意思。不懂的人会说土脏，这话是对土地的冒犯！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用自来水，认为是向文明和城市化进步，而务实的老年人用一阵子，会反思，认为自来水方便是方便，但不如窖水香。尤其是烧水壶烧多了自来水，底部会结一层厚厚的碱垢，老太太骂道：自来水把锅用得跟尿盆一样！

可是，有了自来水，人们就轻贱起水窖了。我回老家告诉家人，要保护好水窖，经常取用窖水，使其保持鲜活，取出的窖水，可用来洗衣服、再就是浇菜、浇花。

我们那儿有个地方叫漫泉河，每到年节，讲究的人家会等漫泉河来的卖豆腐车子，这种豆腐跟别处的豆腐制作方法无异，但是品质绝对不同：油炸不散、甚至摔在地上都不烂，但是松软滑香，用这种豆腐做菜，很体面。原因就是漫泉河的水很特别。

水土水土，水土不可分。水土对人的影响很神秘，水土会影响人的性格——《河图括地象》中说：“九州殊题，水泉刚弱各异……雍冀商羽合，其气壮烈，人声捷，其泉甘以辛。”这里说的是大的区域，古之雍州冀州，大约相当于今之陕西河北两省，因为水土的品性“商羽合”，所以人的性格很接近。这就解决了我的一个问题：有一年戏曲汇演，结尾是秦腔河北梆子晋剧和豫剧四个曲种表演同一段戏《王宝钏》之“大登殿”，令人惊奇的是：秦腔与河北梆子的唱词几乎一致！其板式结构和声腔特色也有相同之处。固然河北梆子的形成受了秦腔的影响很大，但是为什么是受秦腔影响？原因可能与河北人身处的水土有关——“雍冀商羽合，其气壮烈，人声捷”，可见古人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现在那些考古的，除了会挖坟掘墓，也应该研究研究这些东西嘛！

                                                       2010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