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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的境界

老海

《南方周末》编辑：请大师谈谈同为武侠小说领军人物的古龙先生。

大师： 如果古龙先生自称老子第二（先生不是那号人。只是设想罢了。），那么，天下第一的交椅就只能永远虚位以待。待谁？谁都别想！就待自称老子第二的那个人。

编辑：大师过谦。以大师的辉煌，头把交椅谁敢窥伺？不是我们小辈欺负逝者。是大师才盖泰山。

大师：此话不敬。先生就是先生，谁也不可以替代。先生所以独占山巅，那是先生的伟大情怀使然。

编辑：何以见得？

大师：我写武艺，以掌拳为胜，并以掌拳彰显侠客秉性。可以用“掌如人，拳如性”六字来概括我的小说人物及其武艺。象文四哥，一身功夫和一世英名都靠双掌；杨过自创的黯然销魂掌，销魂之时亦使人胆丧魂销；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掌名出《易经》，掌上催大风……而先生则不然。先生是以刀写人。刀在，侠义在；刀亡，义不亡。先生笔下，刀是有灵性的，因为，刀——就是小说中的侠客。对于作者而言，写刀与写掌拳，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境界。掌拳是人体的附庸，随心从动，故得收发自如。所以，掌拳上的武艺都是轻轻松松的东西，换言之，大凡我写的侠客都是可以轻轻松松做人的。刀不然。刀是手中之物，不是人体的某部分，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听唤人的意志使唤。所以，先生笔下的侠客，那都是做人难乎其难。因为先生笔下的刀，都是通天地人性的刀，是天地间最为恐怖却又最为神圣的武器。所以，先生所塑造的侠客，那都是肩负大任的侠客。刀，越是厉害，越是神乎其技，侠客肩上的责任就越是重中之重。把刀使得惊鬼神泣天地的，那就是鬼神皆敬天地唯尊的盖世侠客。先生只是写刀罢了，就把侠客豪杰的人格魅力升华到“念天地之悠悠而后无来者”的境界。这是先生之所能，是我等之不能，更是汝等之远远不能。

编辑：敢问大师，最后那话何解？

大师：何解！我等写侠客，那都是置人物于虚实之间，因为侠客之所作所为都是无法无天的，是杀人如麻的。先生则超然而圣，从不写实，只写虚幻世界的虚幻秩序。因为先生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希望——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有秩序无侠客的世界。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侠客行义的世界，那就是生活在一个无法无天的秩序里。那我们就是堕落的一代，是最可悲的一代。如果需要选择，我们宁要秩序，也不要侠客。我等宁弃笔从商，让侠客从不在纸墨里出现。侠客世界是虚拟的，只可作为生活的消遣之用。所以，先生与我等才写侠客，以娱世人。而今，汝等弃本求末，不据实报道，反操笔作起“刀客”豪情，端的却是写杀人有理！汝等愚也！莫知情怀为何物，却不懂装懂，还装救世主之模，作大学者之样，似模似样地把杀人写成如入无人之境，如至无序无律之国。此等恶径，非人所为。汝一介媒介，尽汝媒责就本分了，却无知地充起尼采当哲学家来！掂掂自己的情怀有多重吧！

编辑：大师严重了。

大师：既是言重，孺子尚可教。汝等屑小可听好了。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例不杀人！

如上对话纯属虚构。敬请金庸大师勿对号入座。但是，这样的反思，已经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里发生过无数回次。

2008-7-30    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