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需要人继承

  河北   聂鑫

91岁的秋实，头发已经全白了，眼角有许多皱纹，但这并不影响她微笑里的温暖面孔。她的皮肤略黑，淡淡的眉毛下，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着，看见丈夫梁上进已经吃完饭，打着饱嗝。像往常一样，她将自己碗里的剩饭剩菜，推到他跟前，嗲声嗲气地说：“我吃不完了，你吃，你吃，快点儿嘛。”

她的脸像一朵绽放的菊花，她眯着眼睛翻来覆去看着梁上进，好像他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件稀世宝物。梁上进望着她满脸的期待，端起剩饭，提起筷子，扒拉到嘴里。剩饭下肚，胃里胀得难受，看着她满脸的笑容，他来回走动着，心里充满了爱意。

梁上进是退伍军人，转业后一直从事地方工作，从工作岗位上下来后，无所事事，喜欢养宠物犬来打发业余的时间。吃完饭，梁上进便打开宠物粮的盒子，用勺子把宠物犬的食物放在一个铁盆子里，看着爱犬狼吞虎咽地吞食，他满脸爱意地笑了。梁上进喂爱犬的场景，落在儿媳妇苗苗眼里，苗苗心里满是鄙夷，看公公的样子，对狗比对人都好，看来他的爱心都献给这条宠物狗了。梁上进看到苗苗的眼神心里不爽，但也不便说什么，都是一家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和睦才是生活的快乐，要若没了快乐，生活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苗苗知道老年人的孤独，用养宠物犬的方式充实自己的生活，也未尝不可，但公公婆婆常常因为这事发生口角，这就让她忍受不了，但懂事的苗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不仅默默地承受了，还从心里更是看重公公婆婆的这份情感。

苗苗知道，梁上进和婆婆秋实俩人是在部队相识，那时候梁上进是战地医院的院长，秋实则是医大刚毕业的实习医生。二十多岁的秋实，在众多男医生眼中，是长发飘飘的仙女，长得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因此成为众多男人心目中的偶像，很多人开始追求她。梁上进大她8岁，家庭条件不好，本来在众多的追求者当中毫无胜算，但他凭着做饭，一手不同于常人的烹饪技术，力挫群雄，不仅赢得了秋实的胃口，更是赢得了秋实的芳心。当然关键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家医院解放前，是秋实家捐给解放区的，指明要优秀的外科医生梁上进当院长。

从那时起，梁上进就这样忙前忙后开始当起了秋实的私人厨师，在厨房里为她忙碌眨眼间就过了五十几年。梁上进曾对秋实说过，要为她做一辈子的饭菜，要为她下一辈子的厨房，要为她做一辈子的仆人。梁上进爱秋实，这些年他悉心照料她，什么家务活也是大包大揽，就是秋实主动想扫扫地，刚拿起扫把就被梁上进从手里夺下了。过完了大半生，梁上进觉得没愧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一个军人对一个所爱的女人最珍重的承诺。

但这几年，梁上进觉得自己老了，开始力不从心了，不想下厨房了，不想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了。于是，秋实开始和他吵，开始和他翻脸，开始责备他违背了当初的诺言。而这时候，梁上进也不顾她的感受，开始照顾那条宠物犬，摸摸它光滑的毛发，摸摸它低垂的耳朵，看着爱犬朝着自己不住地摇尾巴，幸福和人快乐在心里荡漾。

这天，吃完午饭，梁上进觉得胃胀得难受，扶着胸口，不停走着。基本半下午保持着这个姿势，心里有点小憋屈，看看满屋子的狼藉没人打扫，心里怨言满腹，但又舍不得责备老婆。

 梁上进脾气再好，也有闹脾气的时候，他拨通儿媳苗苗的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快，苗苗，你赶快来，我胸口疼得厉害，你赶紧陪我上医院检查。我不行了。”

 苗苗从单位急匆匆赶到家。公公上进已经等在家门口。他说他胸口疼得厉害。苗苗将他送到医院，医生为他做了心电图、B超等，结果检查都正常，根本没有病。好在苗苗知道了公公的病根，知道了病根就知道怎么医治了。回到家里，苗苗第一次拿起了扫把，屋里屋外清扫了一遍，桌椅、茶几也用抹布擦拭了一尘不染，该叠的被褥也折叠的方方正正，收拾完卫生，晚上回来，苗苗又亲自下厨房，为二老做饭，厨艺虽不咋样，但看着二老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也很开心。      

梁上进歉意地对苗苗说：“明天开始，你不用做家务了，家里的饭菜和卫生还是我来做。”

苗苗说：“爸，你岁数大了，该享享清福了。从今后，你就歇着，让我来做吧。”

秋实看着儿媳，心里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几十年来，秋实十指不沾凉水。像当年在战地医院承诺的那样，梁上进包揽了所有家务。即便退休十多年，秋实依旧没干过家务活。稍有不满意，她就尖叫着指责：“为什么，上进啊，你要食言吗？”

以后的每一天早晨，苗苗就早起一步，先是打扫卫生，后是下厨房为二老做饭。吃完饭，梁上进就开始伺候那条爱犬，秋实也不朝他大喊大叫了，而苗苗更是主动上前，还为公公主动喂狗粮。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苗苗泪眼摩挲。原来，爱也需要人继承，无论什么，没有人继承早晚有一天就会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