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找了个疯子当老师

                 福建.聂鑫

可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长得很秀气，别看岁数小，但在我们这一带名气可不小。可可从小喜欢舞蹈，四岁上我就把她送到了舞蹈学校。五岁上，可可开始参加全国性的舞蹈大赛，并且每次都获奖。经电视台和报纸宣传，可可就在我们这一带成了小名人，左邻右舍都知道我们家出了一个小明星。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我和可可爸爸都不喜欢舞蹈，也没那方面的艺术细胞，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舞蹈迷。

可可除了练习学校规定的课程外，还喜欢自个琢磨，要是看到电视上有谁跳的舞好，她马上就仿学人家的样子，直到自己也会了为止。

上次可可获得的那个大奖，就是可可自己编排的舞蹈。学校老师把可可编排的舞蹈，还安排在课程里，让全班的小朋友学习。

可可的舞蹈天赋很高，悟性也很高，可可说：“学校里每天练过来练过去，都是那几种舞蹈，一点新意也没有，我不想在那里学习了。”

我和可可爸爸商量，打算和女儿另外找一家学校。可可爸爸说：“这家学校近，可可可以自己一个人上下学，要是换了学校，费用高了我们也付不起啊！”

可可因为在学校里学不到新舞蹈，每天都闷闷不乐。可可爸爸想让女儿开心，从市场买了几张光盘，让女儿跟着光盘上学习，可可说：“我不想跟着光盘学，我需要的是一个有灵魂的舞蹈家。”这么点的岁数就对“灵魂”两个字有了这么深的认识。

忽然有一天，可可放学回来说：“我不想转到别的学校去了，因为我自己找了个老师。”

“自己找了个老师？”我听了女儿的话惊讶极了。

从女儿的叙述里，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女儿放学路经西湖公园，看到了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跳舞，因为那个中年人跳得舞很别致，女儿就想到要拜他为师。女儿这么一说，我也动心了，让女儿带着我去认识一下这个人，再说拜师也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

女儿拉着我的手来到了西湖公园，此时的公园门口还聚集着不少的人，围观着一个人跳舞。这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男子，这个男子上衣不仅破的千疮百孔，而且穿着的裤子也只剩下了一只裤腿，沾满泥灰的一条腿裸露在了外边。女儿用手指了指这个人，小声地对我说：“妈妈，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老师。”

我大吃了一惊。这个人显然是个疯子，我怎能让我的女儿拜一个疯子为师？

我当即对女儿说了我的想法，谁知女儿心意已决，断然挣脱了我的手向着疯子跑过去，随着疯子的动作一丝不苟地跳了起来。这个疯子舞蹈跳的确实不错，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或举手，或挥臂，或抬脚，或转身，跳得十分认真，俨然有一副舞蹈大师的风范。疯子跳得如此投入，以至于他的身旁多了一个跳舞的女孩儿，也不曾察觉。

刹那间，我的心有了种被震撼的感觉。因为这个疯子的舞蹈。

一直以来，在我的心目中，疯子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只是一具躯体而已。每每看到街头流浪着的疯子，我都感到十分恶心和肮脏。

然而，在这么一刹那，我分明读懂了一个疯子的感情。或许，这仅是疯子一瞬间的灵光闪现，或许是种完全无意识的附和。但无论如何，这绝对是一种纯粹的来自内心的感受，是一种可以叫做情感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正在跳舞的疯子，此时或许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疯子跳完了舞，在一片掌声和叫好中要走开的时候，女儿忽然在他面前跪下了，嘴里说着：“我想学舞蹈，您能不能收我做学生呢？”

疯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女儿这个人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女儿看到疯子不理他，从地上爬起来赶上疯子，在他面前再次跪了下去，眼睛里此时已溢满了两汪泪水，疯子还是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向前走。女儿急了，从地上爬起来，在疯子的面前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两汪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刻，受到震撼的应该是这个疯子了，只见他身躯晃了晃，最后终于把女儿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对女儿只说了句：“你要是喜欢跳舞，明天就到这个地方来吧！”

从那以后，女儿天天来西湖公园跟着这个疯子练习舞蹈。半年后，女儿要去参加全国少儿杯舞蹈大赛，临行前，女儿求我们把疯子老师也带上，我和可可爸爸不忍违拗女儿，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我们请疯子老师到澡堂子里洗了个澡，带着他理了理发，随后又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上上下下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

到了比赛这天，我们早早来到了会场，会场上此时人头攒动，来了很多看比赛的人，省电视台少儿节目摄制组的编导们也来了，他们要对这场赛事进行实况转播，省里的大小报社也派了记者进行现场采访。到了女儿出场的时候，主持人对可可这几年的成绩做了小小介绍，在一片热烈的掌声里，美妙的音乐奏响了，随着音乐的节奏，可可张开羽翼一样的双臂，翩翩跳了起来。我扭头看着疯子，发现他看得那么专注，望着舞台上天使一般的可可，疯子流泪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酸，我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

比赛结束，可可在这场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她拿到了奖杯以后，捧着闪亮的奖杯竟然走到了疯子老师的跟前，说：“老师，要不是因为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成绩，这个奖杯应该给您……”

“多么懂事的孩子……”疯子接过奖杯，对着很多人的面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新闻媒体对这个疯子老师特别感兴趣，当场都要采访他，一时间他被新闻媒体团团包围起来，闪光灯对着他一阵乱闪……

三天后，新闻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有关疯子的文章，我和可可爸爸也是从报纸上知道了这个疯子的来历。

原来，这个疯子叫王乐天，今年36岁，本来是一名舞蹈教师，但历届舞蹈大赛中都名落孙山，女朋友劝他放弃舞蹈，他不仅不听反而越发痴迷。有一次她陪着父母到西湖公园游玩，父母看到公园门口围观着很多人，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有个人正在那里忘我地疯狂地舞蹈，父母听女儿说过，找了个跳舞的男朋友，如今看到了这个跳舞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了句：“这跳舞的大概都是疯子吧？”女朋友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眼前跳舞的这个人正是自己的男朋友王乐天。

女朋友最后给王乐天摊牌，舞蹈和爱人两者之间只能选一个。王乐天选择了后者，但不久在最后一次舞蹈大赛又惨遭淘汰后疯掉了。可能西湖公园有他太多的回忆，每天都来这里跳舞，每天都乐此不疲。女朋友曾取笑他说，如果他的舞蹈获了奖，除非太阳从天上掉下来。现在他的舞蹈终于在一个女孩身上放出了光芒，王乐天百感交集之下，精神恢复了正常……

后来，有家舞蹈学校慕名要聘请王乐天，被王乐天拒绝了，因为他担任了可可的经纪人，可可到哪里演出，得由他安排。我们知道这是可可的意思，可可这孩子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回报王乐天。

王乐天在舞蹈界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不仅担任着可可的经纪人，有时候自己也参与演出，并且在日后的演出中屡次获奖。

甩掉王乐天的那个女朋友，此时也被人甩了，她从电视上看到了风光十足的王乐天，非常后悔当初的举动，她忘不了王乐天当初对她的好，忍受不了感情的煎熬，在一次电视录制现场她找到了王乐天说：“太阳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了，但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吗？”

“不可以！”这是王乐天回答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