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

   福建.聂鑫

假如你在一夜之间忽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想的也不一定正确，我以为要是有了这样的经历，河流倒过来流也不一定洗刷掉内心的疼痛，人生的欢乐肯定会在那一瞬间消失在阳光的背后。

昨天我在大街上就遇见了有这样经历的一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蓬松的头发上沾着几根茅草，虽然穿着破烂的衣服，但五官和模样还是挺端正的。这是一个在街上流浪的女孩，听人们说她没有家，天色晚了时就栖身在离此不远的大桥底下。这个女孩可凶了，据说有次有两个小流氓在桥底下调戏她，一个被她的惊叫声吓跑了，一个被她用根竹竿戳瞎了眼睛。这个女孩当时被公安局的人给带走了，后来听说有精神病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不知道她怎么会又在这条大街上出现了。听知情人说，她的父母就是在一个晚上，在这条街道上出了车祸，女孩一晚上失去了自己的双亲，肇事车辆也逃逸了。双亲灵柩还没有搭起来，女孩就在那个晚上疯掉了。

这次，是因为女孩拿了路边小摊上的几个鸡蛋，被卖油条的老板娘领着几个大小伙子在后边一路追赶，女孩跑着跑着，脚下一个踉跄被路边的一块石头绊倒了，几个小伙子上前揪住女孩一阵暴打，他们把女孩用脚踏在地上，让卖油条的老板娘用柳条抽打她的脸。女孩被柳条抽打的鲜血淋漓，也不知道女孩是怎么从这帮人手里挣脱的，女孩在一个小伙子的耳朵上痛咬了一口，撒开腿朝着我这个方向没头没脑地跑过来。女孩向大街上的人们求助，向谁求助谁就会把脸故意地扭向别处。

女孩忽然间从我面前出现，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她的手像是拥抱住自己的母亲，把我的腰肢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怀里。

“妈妈——”女孩伏在我的怀里这样轻轻地呢喃了一句。我的心一下子如水一般沸腾开了。

“妈妈……”女孩接着这样重复了一遍。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泪水，就这样让我的泪水和女孩的泪水无节制地合在了一起。我也有一个这样年龄的女儿，可我的女儿却是在父母百般的疼爱里成长，我女儿的面孔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一刻我拥抱的好似自己的女儿一般。等几个小伙子怒气冲冲地赶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马上担负起了保护这个女孩的义务，我给他们下跪，求他们高抬贵手，求他们放过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最后，我赔付了那个伤了耳朵的医药费，还赔了卖油条的老板娘两个鸡蛋钱。

我拉住女孩的手说：“孩子，跟妈妈回家吧！”

从此，大街上再也看不到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了。有个报社的记者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星光中学有个教政治的老师，她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生，却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了疯子……”文章见报后，我每次上街买东西，都会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声：“看看，就是这个可怜的中年妇女，她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了一个疯子……”没过几天，校长也找我谈话了，校长一脸同情地说：“真难为你了，教育出了那么多好学生，却把自己的女儿……”校长最后擦擦泪说：“需要我帮助你什么吗？”

“不用……”我摇摇头，在校长的惋惜声里走远了。

“妈妈，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在家里女孩经常这样问我。

“是。”每次我都这样坦然地回答。

“妈妈，我是你的累赘吗？”女孩忐忑不安地问。

“不是，你是妈妈的爱。”我肯定地回答她。

有一天，我从学校里回来，听见女孩说：“妈妈，我想上学，我忽然记得起我背书包的日子来了。”

“好啊！”我眼睛一热，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把她拥在怀里，用胳膊搂着她说：“能把你想起来的都告诉妈妈好吗？”

女孩那晚给我说了很多，她说从前好像很会跳舞，虽然现在不会跳了，但以后坚信会跳起来的。女孩还说在学校里的合唱团里她是领唱，并且开始哼唱起一首歌儿。女孩任由我抱着，过了一会，她抬头看见了我的眼泪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我是在听你唱歌……”

女孩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滴，深思了一会说：“妈妈，我好久都没有流眼泪了，人们为什么要流眼泪呢？”

“流眼泪是因为幸福来到了吧！”我这样安慰她说。

一年后，女孩所在的学校把女孩送到了省电视台参加歌舞比赛，女孩在50多名选手的角逐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冠。记者问她成功的时候应该感激谁，她对着记者的话筒说出了我的名字，并且流着眼泪说：“妈妈，我终于学会再一次流泪了，流泪的日子果然是幸福来到了的时候。”

  （发表在梅州日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