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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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星期天
聂
星期天的一天上午,五年级的小学生张新在村外一条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村支书秦大兴骑着一辆摩托车从后面追上来,在他身旁戛然而止。吓了他一跳。秦大兴哈哈大笑,问他:“你要上哪儿?”张新说:“我想到镇里买几个作业本。”秦大兴说:“我也去镇里呢,顺路,我带你一段吧。”张新欢呼一声:“好啊!”就蹿上摩托车后座。秦大兴又从车把上摘下一顶杏黄色的太阳帽。对他说:“你看这顶太阳帽漂亮不?”
“漂亮极了!”秦大兴由衷地赞叹道。“是给亮亮买的吧?”秦亮亮是秦大兴的宝贝儿子,也是张新的同学。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秦大兴说。
“当然喜欢了。”张新说,“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当然,拿去好了!”
张新把太阳帽戴在自己头上,又高兴又感激,惬意地笑着,连声说:“谢谢秦伯伯,谢谢秦伯伯!”
秦大兴嘴里说着“不用”,开着摩托车直奔镇上。
到了镇上,秦大兴看着张新走进一家文具店。便掉转车头疾驶出镇,停在一条僻静的田闻小路上,瞧瞧四周没有人,就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立刻行动!目标去了镇上的‘希望文具店’。记住,戴杏黄色的太阳帽。千万不要搞错!”吩咐完毕,就返回了村里。
他们村有一块200多亩紧挨国道的耕地。被一个厂商看中了,通过镇领导找到村干部。要以每亩800万元的价格买下来建化工厂。镇领导和村干部私下商定,地卖后以每亩3万元作土地承包户的永久性补偿,其余的钱镇政府和村集体平分及跑手续。承包户们有的同意、有的无可无不可、多数不同意。其中反对最强烈的是张新的父亲张玉书。张玉书性情耿直,平时爱看法律书。有个“张律师”的绰号。他认为那样做不合法不合理,所以坚决反对,这么一来,事情就泡汤了。如意算盘打不成,镇长就骂秦大兴无能。秦大兴又气又恨,就雇佣了两个东北痞子来谋害张玉书的独生子张新,秦大兴认为张玉书遭遇了丧子之痛,想必就没心思与他们抗争了。
接到秦大兴的电话,那两个人立即开着一辆黑色奥迪,直奔镇“希望文具店”。一到店门口,果然看见从里面走出两个学生模样的小男孩,其中一个戴着一顶杏黄色的太阳帽。他们悄悄跟在两个小孩后面,出了镇子,来到一片茂密的玉米地前,奥迪突然加速,冲到两个孩子身旁,还没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将戴杏黄色太阳帽的孩子拽进车内,然后迅疾拐向另一条路飞驰而去。
另一个男孩呆了一瞬间,随即就明白是遇上绑匪了,立刻没命地往村子里跑去。一口气跑到秦大兴家门口,使劲擂起关着的铁皮大门来。秦大兴跑去打开院门。顿时就愣怔住了,原来擂门的是张新。
“秦伯伯,亮亮被人绑架了!快、快去。”张新气喘吁吁地说。
秦大兴犹如挨了当头一棒,身子摇晃了一下,急忙扶住墙壁。他发现张新光着头,就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的太阳帽呢?”
张新虽然诧异秦大兴这时候还关心太阳帽,但也想不到里面的缘故和奥秘,就如实回答:“刚才我在文具店里碰上了你家亮亮,他问我帽子从哪儿买的,我说是你送我的。他就要我转送他,我只好给了他!”
“坏蛋!”秦大兴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送你妈的脑袋。”忽然腰间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来接听,正是那两个绑匪打来的:“活已做完,请你把另一半工钱送到东桥酒店。”
秦大兴狠狠把手机挂断,“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接着跌跌撞撞地推出摩托车,一溜烟地冲了出去。他曾与那两个歹徒谋划好,绑架了张新,先注射大量安眠药使其昏睡,再抛入他们村庄南边的那个大臭水坑里,这样人们会认为孩子是自己失足落水而亡。所以现在他就径直急急驰向臭水坑。此刻这里很幽静,周围是一片片的庄稼,没有一个人。只见那顶杏黄色太阳帽还漂浮在漂满垃圾的水面上,水非常肮脏浑浊。冒着气泡和臭味,苍蝇蚊子成群。他什么也不顾了,“扑通”一声跳下去,慌慌忙忙地摸起儿子来。他知道,早一秒捞出儿子,就多一分救活的希望。正摸着,走来一个放羊的老头,对他说刚才有个人从水里捞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送到镇医院抢救去了。他心里顿觉一宽,就臭水淋漓地爬出来,又驾摩托往镇医院奔去。
到了镇医院,医生告诉他正在抢救他儿子,叫他暂勿打扰。他问能不能救过来,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他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里,随即两腿一软瘫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医生又说。多亏救得及时,若再晚几分钟就淹死了!他兴奋而激动地说:“我要重重酬谢救他儿子的人。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并问那人哪儿去了。医生一指说:“那不是?”
他这才发现走廊里还站着一个浑身水渍的瘦高个。他与那人一打照面,不禁直眼了——原来竟是张玉书。自从卖地纠纷发生后,他同张玉书就成了冤家对头,他最不愿跟张玉书说好话了,但人家现在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又不能不表示感激。踌躇片刻,他作出笑脸,上前握住张玉书的手,恳切地说:“要不是你,我儿子就没命了!我要好好酬谢你!”
张玉书对他的为人一向很鄙夷,就冷冷地说:“酬谢?我救人时从来没想到他是谁的孩子,谁家的孩子落难了我也会照样搭救。你如果想真心酬谢我的话,你不贱卖我们的责任田就是对我最好的酬谢。”
秦大兴尴尬地笑笑。说:“那……那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但我一定尽力而为。”他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就赶紧转移话题。问张玉书是怎么救了自己的儿子的。张玉书说:“刚才我去浇玉米地,走到臭水坑附近,看见两个戴墨镜的人从一辆黑色奥迪里抬出一个戴杏黄色太阳帽的孩子往水里扔去。我大吼一声,挥舞着铁锨直冲过去,小车“哧溜”就跑,我使出全身力气将铁锨掷向小车,‘哗啦啦’砸碎了小车的后窗玻璃。小车扭动了两下就跑没影了。我赶快下水捞起那个孩子,又用手机给镇派出所李所长打电话。李所长跟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在学校时关系甚好。我告诉李所长一辆黑色奥迪车杀人作案后开往镇里到县城的柏油路,我要他出警追赶拦截!李所长让我放心。他说他一定会抓住那两个歹徒的。”
秦大兴走到孩子床前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躺在床上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与他儿子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孩。原来,就在张玉书看见两个歹徒往臭水坑里扔孩子的前两分钟。已经有个孩子失足滑落水中。被水草绊住了脚。挣扎不出。张玉书一把摸到的其实是这个孩子。他没想到水中会有两个孩子。以为这个孩子就是被歹徒扔的那个。由于这个孩子的出现,秦大兴的儿子就永远地失去了被救的时机。
秦大兴此时整个人都痴呆了,他站在床前欲哭无泪,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团漆黑。
“好消息,好消息!”张玉书忽然闯进来,冲着秦大兴的后背喊,“我那所长同学打来电话,说那两个歹徒在东桥头落网了,叫我马上去所里。”
“啊!落网了?”秦大兴失声惊呼,面色陡然变得煞白,身子一晃,“咕咚”歪倒在床上,砸得那个孩子大叫。张玉书此时心里很纳闷——秦大兴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恐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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