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问题研究现状与反思

杨 军牛 倩

    摘 要

    长期以来，在我国基础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的背景之下，“农村小规模学校”作为农村基础教育的一种特殊现象和形式，在促进农村教育发展、推进教育公平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同时也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研究的内容主要包括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存在背景、价值和作用，农村小规模学校存在的问题以及发展的对策等方面。目前“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尚处于初级阶段，存在着重视宏观层面的研究，忽视微观研究；本土化研究较少，研究缺乏深度；理论思辨研究多，实证研究较少等问题。

 

    农村小规模学校 （small rural school） 是适应偏远农村适龄学生人数少的客观情况而设置的规模较小的学校，具体的学校规模（学生人数） 因不同国家或地区而有所差异。在我国各地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中，在校生人数是否达到 100 人被当成一个底线标准。因此，将 100 人作为判定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标准符合我国教育发展实际。复式学校（multi-grade school） 的教师和学生人数少，一位教师同时教几个年级。因此，复式学校也属于小规模学校，在中国的教育统计口径中，其往往被称为教学点或者村小。

其共同的特点是适应我国农村地区特别是人口稀少、交通不便、居住分散的偏远地区的教育需求而设置的小规模不完全学校。当前，我国虽然大力加强对农村寄宿制学校的建设，积极调整农村学校布局，但是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地区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衡，农村学生上学难等问题，很多农村学校存在较为严重的“空壳化”现象，因此小规模学校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在这一背景下，我国学者从理论和实践层面上开始对农村小规模学校进行广泛的研究，并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研究成果。

    一、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研究的主要内容

   （一） 对农村小规模学校存在背景的研究

农村小规模学校在我国由来已久，其产生与我国的自然环境、经济结构、政策调整等密切相关。从自然环境来看，我国教学点大多分布在自然条件相对较差的中西部老少边穷地区，这些地区地广人稀、山大沟深、交通不便；从经济背景来看，我国长期以来二元经济结构下的巨大差异决定了教

育发展的二元特征，教育投入长期不足导致了教学点办学条件落后；从社会背景来看，计划生育政策和社会流动促使农村适龄学生数量减少，直接影响到教学点的类型和生存状态。

农村小规模学校与农村学校布局中的高密度设置有直接关系，这是“普九”阶段国家为了平衡基础教育供求关系而出

台政策的干预结果。在普及义务教育的过程中，我国农村城镇化在逐步深入，计划生育政策在农村地区也取得了一定成效，这使农村在校学生数量不断减少，农村出现了一定数量的小规模学校。

   （二） 对农村小规模学校存在价值的研究

农村小规模学校到底有没有存在价值？是不是因为它的“小”就该撤并？针对小规模学校的撤并问题，我国学者从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第一，农村小规模学校之所以在农村地区普遍存在，原因在于它是适应农村地区特殊需要的有效办学模式，是实现教育公平的一个重要途径。这种办学模式不仅在农村地区学生就近入学、降低家庭教育成本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作用，而且在农村学生的成长过程中也能发挥出积极的教育教学作用。因此，在城乡教育一体化推进过程中，有必要将小规模学校作为一种灵活的适合农村地区的有效办学模式继续保留，为农村地区学生顺利地接受义务教育提供必要的基本条件。

第二，农村学校的高密度存在具有一定的时代特征，作为重要的教育场所，农村学校的存在价值不仅仅局限于针对适龄儿童开展教育，同时还表现出一系列的隐性功能，如社区组织的聚集功能、文化生成与传播功能等。由此可见，农村学校对于所在村落来讲具有多维度的综合现实意义。目前，为了进一步整合教育资源、提升教育质量，以农村学校布局调整为代表的一系列撤并政策的产生，其实是对部分农村小规模学校现实价值的否定。

第三，从全球范围来看，作为农村地域广泛存在的一种特殊教育形式，无论是已完成工业化、城市化的发达国家还是二元经济并存的发展中国家，小规模学校都一直在农村教育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安格拉·利特（AngelaW. Little） 曾指出：“小规模学校的作用体现在三个方面，即扩大受教育机会、促进学习者认知水平的提高以及对学习者在社会和个人发展方面的更大范围的积极影响。”各国政府应从本国农村教育的实际出发，积极发挥农村小规模学校的作用，这主要体现为：农村小规模学校有助于方便偏远农村学生就近入学，尤其是能为贫困社区的孩童提供受教育机会；能够保证并提高教育质量；是农村社区文化的重要中心。

（三） 对农村小规模学校作用的研究

相对于规模较大的学校而言，农村小规模学校具有师生人数较少的特点，这一特点使农村小规模学校能够发挥很多独特的作用。

1. 为学生成长提供更多互动和交流的机会

    于海英、秦玉友认为，小规模学校可以促进学生的发展，小规模学校促进学生发展的一个突出优势就是能够为学生提供更多的互动和参与的机会；同时农村小规模学校人数少，师生联系更加密切，教师有机会关注到每一位学生。教师对学生更多的关注有利于学生形成良好的行为；学生间较多的相互交往过程也会促进学生社会性更好地发展，能够

促进学生自信、自尊、自强、增强责任感。

    雷万鹏教授认为，小规模学校因规模小、人员少，师生之间更具凝聚力，教师更易于因材施教，能及时有效地回应个性化需求。

    谭春芳、徐湘荷认为，在小规模学校中，家长和学生参与学校活动的比率高。如果学生和家长经常参与学校的各种活动，学生的成绩会更好，学生辍学的可能性更小，更有自

尊心，更有归属感，行为问题更少。小规模学校为学生提供了更多的参与活动的机会。小规模学校的学生无须长时间坐校车，也有时间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并且，小规模学校学生的家长参与学校活动的程度高。

    2. 有助于发挥教师的责任优势

与大规模学校的教师相比，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教师有着责任优势，对学校、教学、学生都认真负责，有着更强的敬业精神。这主要是因为小规模学校教师数量不足，促使教师承担更多的责任，他们能积极参与到学校的管理与教学中，工作更加投入，帮助学生学习的责任感更强。同时，由于小规模学校的教学时间安排更为灵活，更易于采用新的教法与实行教改，教师有着更小的压力，教师对其工作和管理者的态度也更为积极，增强了教师从事教育教学活动的动力，从而促进教师教学效率的提高、教学质量的提升。与大规模学校相比，小规模学校在建立师生间良性互动、开展个性化教学等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小规模学校教师数量相对较少，有利于形成更加灵活和更具凝聚力的教学团队，便于他们根据需要调整教学策略；学生数量较少有利于形成师生之间的紧密关系，教师可以比较容易发现学生在学习中存在的问题，有更多的机会对成绩落后的学生进行指导。

3. 能更好地发挥学校“低投入、高产出”的优势

雷万鹏教授认为，小规模学校具有成本优势：小规模学校有利于学生就近入学，从公共投入看，小规模学校对校车、宿舍、食堂的需求较少；对学生来说，因上学距离近、安全有保障，学生及家庭为接受教育而付出的时间、金钱和心理成本相对较低。此外，小规模学校具有产出优势：小规模学校的学生社会性发展良好、学业成功可能性更大。特别是对于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学生来说，小规模学校的产出优势更明显。

赵丹认为，小规模学校方便偏 远 学 生 就 近 入学 ，促 进 教 育 机 会 均 等 ： 第一，农村教学点能够帮助偏远学生克服上学路程过远的困难；第二，农村教学点能够节省学生上学成本；同时，农村教学点是保证教育质量的有效教学组织形式。

（四） 对农村小规模学校发展过程中所遇问题的研究

从目前情况看，农村小规模学校面临着诸多困境，主要包括：经费短缺、办学条件落后和师资水平低。这些困境给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学生、教师以及学校本身都造成了负面影响，不利于教育公平。

1. 经费短缺

秦玉友教授认为农村小规模学校面临经费总量不足与效率困境。农村小规模学校由于远离理想学校规模标准，学校经费总量明显不足。这种不足与农村小规模学校难以产生规模效率有着直接关系。农村小规模学校在经费总量不足的同时，面临经费使用的效率困境。

有学者认为农村小规模学校办学困境主要体现在教育经费与资源不足上。赵丹和吴宏超认为，教学点日常运转所仰仗的公用经费可能都被中心校集中用到硬件设施方面, 甚至有的教学点教师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挤出钱来买教具,

很多教学点是靠教师的工资和当地老百姓的捐赠维持运转。

作为农村义务教育办学的一种形式，农村教学点面临经费短缺的困境与农村义务教育经费短缺问题密不可分。也就是说，农村义务教育经费短缺的状况直接决定了教学点经费不足。

2. 办学条件落后

农村学校的办学条件达到了国家和地方规定的标准。但是，由于小规模学校教育资源使用效率较低，而农村地区教育投入又有限，当学校教学设施和办学条件老化时，学校很难更换教学设施和更新办学条件。

目前，农村小规模学校不具备一些课程需要的基本教学条件，如计算机、音乐器材等，这种办学条件不仅不能保证相应课程的正常开设，而且也限制了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学质量的提升。随着教育的发展，办学标准要求不断提高，而小规模学校自身获得的教育经费有限，并且许多地区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存在价值认识不统一，许多小规模学校 由 于 处 于 存 留 的 边 际 而 缺 少 相 关 部 门 的 关注，再加上学校运行过程中教学设施和办学条件不断老化，学校的办学条件已经逐渐不能满足教学的需要。

3. 师资水平低

农村小规模学校处于教师数量超编与素质困境之中。对于农村小规模学校，特别是超小规模学校来说，按照国家师生比配置教师，教师数量一般都会超编，但从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学需要看，还显得不足。从教师素质分布看，师范毕业生的选择倾向和在职教师的流动倾向影响着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的整体素质水平。

在农村小规模学校中，不论是教师数量还是教师质量都影响着教学质量。从目前情况来看，经验丰富、资历较高的教师经常选择城市学校和有着较高社会经济背景的学校，而农村地区学校在优秀教师流失的同时又因为编制问题而无法招纳新教师。在小规模学校中课程开设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师资的不足。农村小规模学校中普遍存在教师“教非所学”现象。许多教师都是“身兼数职”，尤其是一些小科课程大多是由非专业教师担任。

（五） 促进农村小规模学校发展策略的研究

近年来，随着对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存在的现实需要的普遍认同，许多学者也将研究的焦点集中在如何有效地发挥农村小规模学校的价值与作用方面，并就此提出了诸多行之有效的策略。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维度。

1. 宏观政策层面

雷万鹏教授提出：第一，以民主公正程序实施学校布局调整。构建公正的农村小规模学校撤并程序，扩大利益相关各方的参与度与参与效力，保障顺畅的弱势群体利益表达渠道。第二，制定农村小规模学校分类发展政策。区别对待不同类型的农村小规模学校，实施差异性政策。第三，实施“小规模学校发展工程”。

秦玉友教授提出：第一，从多个维度核拨小规模学校教育经费。第二，建立学校编制底线和“走教”政策。第三，平等地考虑提高小规模学校教师素质。第四，推进农村小规模学校标准化建设。第五，尝试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学制

改革。

范先佐教授认为：第一，加大公共财政的投入力度，促进农村义务教育均等化。第二，改革经费分配与管理方式，保证农村教学点有独立的教育经费。第三，实行农村教师特殊津贴制度，鼓励优秀教师到教学点任教。

2. 农村小规模学校恢复与建设方面

对于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及教学点的恢复与建设，有研究者提出：第一，正确认识农村小规模学校对农村教育发展的意义与作用。第二，合理把握农村小规模学校及教学点恢复与保留的原则。第三，为农村小规模学校及教学点提供充足的经费支持。第四，采取有效措施加强小规模学校的教师队伍建设。第五，加强农村学校之间的交流与合作。

有学者针对影响小规模学校发展的因素提出：加大对农村义务教育的资金投入；教师要充分利用小班优势，注重加强对学生个别指导，弥补家庭教育的不足；要完善学校内部管理体制；创办农村中小学家长学校，实现家校共管。

赵丹提出：第一，正确认识农村教学点的作用，合理布局并保留偏远地区教学点。第二，完善投资体制，对保留下来的教学点予以必要的经费支持。

3. 提高农村小规模学校的质量

于海英、秦玉友提出：第一，合理推进农村小规模学校标准化建设。第二，保证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师质量的整体提升。第三，改进农村小规模学校教学评价。第四，加强义务教育的网络资源开发与利用。

刘善槐、史宁中提出：第一，完善当前的师资及教学设施配置制度，使小规模学校教师及设备能够满足基本的教学需求。第二，改进当前的教师评价制度与培训模式，提高小规模学校教师的积极性与教学水平。第三，探索有利于发挥小规模学校优势的教学模式。第四，加强教学质量监测，提

高小规模学校学生多层次的能力。第五，强化薄弱学科教学，促进小规模学校学生各学科能力的全面发展。

4. 借鉴国外小规模学校的经验

谭春芳、徐湘荷从借鉴美国小规模学校经验中得出：第一，学校规模不宜过大。第二，合并时要考虑人口密度和自然环境。第三，为学生提供交通、住宿等方面的支助。第四，为小规模学校的发展提供良好的环境。

付卫东、董世华借鉴美国小规模学校发展情况 得出：第一，慎重对待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撤并，积极支持偏远地区农村小学和教学点的增设。第二，加大对小规模学校的资助力度，保证小规模学校有充足的经费。第三，采取多种措施，保证小规模学校拥有优质的师资。另外，对于主动到小规模学校工作的教师，不仅要积极落实相关补贴（例如生活补贴和交通补贴） 政策，还要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给予奖励。

赵丹、吴宏超鉴于国外政府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重视及改革措施，认为我国农村教学点的未来发展应从以下方面着手：首先，应正确认识农村教学点的作用；其次，完善投资体制，对保留下来的教学点予以适当支持；再次，加强教学点师资队伍建设。

二、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研究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农村小规模学校被认为是适应农村地区特殊需要的有效办学模式，是促进农村教育教学发展、实现教育公平的一个重要途径。基于这样的认识，我国学者围绕农村小规模学校问题进行了讨论和研究，同时对国外小规模学校的成功经验进行借鉴。纵观目前国内研究的成果，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研究者在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一）     重视宏观层面的研究，忽视微观研究

我国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宏观的层面，缺乏对于学习生活在这些学校中的学生的关注，这些学生在艰苦的条件下学习，却没有引起我们的关注，成为应该被关注的对象。而正是这些被遗忘的角落中的大多数，构成了我们这个社会的主体。农村小规模学校无论是教育投入、教育资源还是教育质量，都要远远落后于城镇学校，这里的学生无法与城镇的学生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从这个角度讲，这些学生在进入社会的“起跑线”上，就输给了城镇学生。但是，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宏观方面，缺乏对现实世界中这些学生的关注，忽视了从微观层面出发来研究这一问题。因此，今后在关注农村小规模学校发展的同时，应多关注农村

小规模学校中学生的成长、心理健康等情况。

（二） 本土化研究较少，研究缺乏深度

与国外学者对小规模学校的研究相比，我国学者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起步晚、发展慢、成果少。已有研究中的大多数文献是近十年左右发表的，研究的时间较短，文献数量也很有限，而且没有专门的著作，农村小规模学校研究的文献质量良莠不齐。有一些文章研究的内容比较空洞，更多的是引入国外小规模学校建设的经验，而没有实际考虑我国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特点和发展状况。我国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主要停留在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撤留问题上，从研究内容来看，大部分学者认为小规模学校应该继续存在并且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促进农村地区教育的发展。但是，与国外较成熟的研究体系相比，国内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尚未成为一个独立专门的“研究问题”，例如，对于小规模学校含义的界定，研究者还需要提出能够被大家广泛认同的，符合我国实际的概念；大多数研究多侧重于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现状的描述及问题的分析，对于小规模学校在规模效益、学生

成绩、学生心理、教育公平方面的研究尚缺乏深入的实证分析，农村小规模学校的对策研究较欠缺可操作性。对农村小规模学校发展的政策建议，需要用实证性的方法得出切实可行的结果，能够提供一些可以操作的意见和建议。

（三） 理论思辨研究多，实证研究较少

从研究方法上来说，大多数相关研究是思辨型的，实证性的研究方法采用得较少。理论研究的优点能使经验逻辑化、体系化，透过现象把握事物的本质，但如果没有实证的支持，容易走向空洞。一些学者在研究农村小规模学校的时候缺乏去实地调查、进行田野研究，难以反映最为真实的状况，而只是站在理论的角度上认为农村小规模学校该如何发展。很多问题都是就教育谈教育，没有能够触及问题的其他方面，也没能涉及农村小规模学校带来的深层次问题。一些研究者进行了大范围的问卷调查和访谈，也运用量化和质化相结合的方法等实证研究方法，对农村小规模学校进行了历史与现实、价值与困境的梳理，表现了其宏观特征，并以质化分析为补充。但无论采取哪种方法，很多研究者都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站在外部来观察和分析农村小规模学校。

      我们建议，今后对农村小规模学校的研究，尤其是小规模学校该如果继续发展，应该采取哪些有效措施，采取的这些措施该如何监测等，应采用实证性研究方法或者思辨性研究与实证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