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风信子花 （转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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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风信子花

闺密对我说过：“做母亲的风险太大，如果生个神童还好，当妈的里子面子全赚足了，万一生个木头木脑的呆瓜，连自己的快乐都得赔进去，实在是亏大了”。那时我笑她像个人贩子，此时此刻却觉得她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下午4点半左右，幼儿园门前熙熙攘攘，我牵着女儿的手，老师踌躇着，似有话要说。半晌，她微微叹道：这孩子含羞草似的，音乐课嘴闭成一枚坚果，舞蹈课总比别人慢半拍，就连游戏，也是独自在角落张望。听完老师的话，我全身发冷，头痛欲裂。女儿将脸藏在我的大衣里，不安地蹭来蹭去，我愈发烦躁。一出世就得到“病危通知”的女儿，在这群活泼可爱的宝宝中间，不仅身高不足，性格还显得木讷。

     老师斟酌再三，又说了一件愈发让我尴尬的事，女儿这些天用餐控制不住食量，常吃到胃痛还要求添饭。说到这里时，旁边有位家长擦肩而过，他好奇地回过头，望望女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在老师面前兀自强撑着微笑，心里却暴躁得想找谁大吵一架。

　　头晕目眩地到了家，我也懒得煮晚饭，一摊泥般软在床上。 一会儿女儿推开门，期期艾艾地好像要我教她什么，我克制着恼怒，闭上眼睛不去睬她。刚昏昏欲睡，又听到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的脑袋在门边闪闪缩缩，心力交瘁的我终于爆发了，狂怒地指着她喊叫：“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女儿惊骇地缩到墙角，过了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问：“妈妈，一个人杀了自己的手，她会死吗”?我气急败坏地将她藏在背后的手拉出来，头立时嗡嗡作响，那么多的血，那么深的伤口!连淘气都笨得险些杀了自己，老天啊，你到底给我怎样的孩子呀! 我的内心充满极度的失望与悲哀！

　　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医院走，女儿没有哭也没有要我抱，一声不响地在我身后紧追慢赶，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医生说伤口太深，为防止感染，缝合后要输液，还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疤痕。好心的医生责备着我的疏忽，女儿默默坐在急诊室的凳子上，瘦小的脸埋在膝间，长久地不肯抬起来。

     打上点滴，女儿在病床上睡了，我忍不住给闺密挂了电话。她幽幽地说：“看来不要孩子是对的，太难了”。我的泪猛然间决堤。这些年丈夫远在外地，我独自一人在病弱幼女和繁琐工作之间奔走，巨大的压力辗我为尘，皱纹天罗地网般自心底网罩到面庞。当初我认为孩子是上天馈赠的最好礼物，现在才知道，这礼物有那么多教人承受不起的附加品！

　　握着电话，忍不住继续向好友倾诉自己的委屈与懊恼，说到下午那位家长好奇的表情时，早已泣不成声，闺密连忙提醒我，千万不能让孩子听到。我回头看看女儿，她头朝墙里面侧躺着，双肩却扑簌簌地抖动，像蝴蝶湿了的翅膀......

     到家已经很晚了，一进门就听见厅里电话铃响，女儿轻手轻脚去了她的小卧室。女儿的老师说，她今晚一直在给我打电话，如果打不通她会内疚得整夜睡不着的。

     原来，那位在校园门口听到我和老师谈话的家长，带着女儿专门找了老师。他女儿说和我女儿是最要好朋友。那孩子告诉老师，我女儿拼命吃饭，不是傻，也不是贪吃，是因为我女儿说：“妈妈工作很辛苦，我要吃得饱饱的就不会老是生病，会快快长高长聪明，会给妈妈做饭，帮妈妈拖地，妈妈就不会再烦了，就不会再累了"。

     说着说着，电话里老师忽然哽咽了，她低声道：您的孩子还说，妈妈最爱吃苹果，她一定要学会削苹果。

    我的心痉挛着，电光火石碰撞间的大脑忽然明白，她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是想让我教她削苹果，我却没有理睬她。她把自己伤得那么重，只是试图学着为我削一只苹果! 

　　我静静来到她的卧室，她居然换上公主裙，默默站在红地毯上，似一个小小雪人，仿佛太阳一出即会融化。一见到我，她眼里闪过浓浓的歉疚，一下子，我的鼻子酸起来。她喃喃地说：“妈妈别哭，我给你跳个舞，好吗？我刚刚学会的《风信子花儿开了》。

　　我发现她右脚袜子有些异样，她说，袜子破了一个洞，昨天脱鞋子进舞蹈教室时，小朋友都笑她露出大脚趾，她便自己拿针线来缝，缝好后却成了一个小包。

     我蹲下身来，摸着那个疙瘩，硬硬地硌着手，也硌着我的心。她的脚被磨了一整天，我却不知道，她只有五岁半，怕妈妈会烦，自己苦苦琢磨，竟然补上了这个破洞，做妈妈的却嫌她笨! 

     她轻轻唱着，缓缓摆动手臂，合拢的双手如含羞紧闭的花苞。在灯光底下，花苞怯怯地打开，风来了，雨来了，她的单眼皮的黑眼睛一直看着我。她举在头顶的左手，还裹着厚厚的绷带，花瓣一点一点展开，我仿佛看到女儿如同一朵雪白的风信子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终于将自己盛开成怒放了。　　

     跳完舞，女儿气喘吁吁。她低声地说：“妈妈，小朋友都笑我舞学得太慢了。还有同学说我是白痴。”我的心被烫了似地猛一缩。她顿了一下，静静地说：“舞蹈老师告诉大家，我不是白痴，我是白色的风信子花，很安静很怕羞，比紫色、蓝色和红色的风信子要开得慢一些，可等到开花好了，会是最美丽的一朵。” 

满天的雪都在瞬间融化，我的脸上溢过暖暖的柔波，我俯下身子，抱住她柔软的小身体，抱住漫漫红尘里离我最近的温暖。我还未曾见面的我女儿的舞蹈老师呀，今生今世，我会发自内心千百遍地对你说：谢谢您。　　

女儿伏在我的胸前睡着了，我的心从来没有过的安然与甜蜜，我想告诉全世界：请允许白色的风信子害羞吧，因为，风雪再大，受伤再深，她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开一朵最美的花。

　　明天，我将告诉我的闺密和好友们，拥有任何一朵风信子都是一件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