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在那儿代表中国人民

商子雍

很多年以前，曾写过一则题为《谁能代表中国人民》的短文，刊登在2004年9月3日的《羊城晚报》上。文章一开始，追述了这样一件旧事：记得几年前，我常去陕西电视台的一档栏目客串主持人，有一次录制节目时，现场观众中有正在参加西安护城河清淤工程的解放军官兵，作为主持人的我，当然要在开场白中对他们有所表示。就在我张口说出“我代表”三字，其后的“全市人民”四字将出口尚未出口之际，脑子里却忽然一激灵：“我算老几？我凭什么代表全市人民？”于是赶忙改口：“我代表我自己向你们致敬，但相信全市人民和我一样，人同此心，心同此情。”事后夫人问我：“整天灵牙利齿的，怎么这一回说过‘我代表’以后打了个咯噔？”我正色答曰：“就是这个咯噔，才使我不曾犯在没有取得授权的情况下代表全市人民说话的严重错误。”

那篇短文中之所以一开头就要旧事重提，是由于有两个人的言说，令我大感不满。

其一：2002年夏天，中国男子足球队在韩日世界杯上不但三场皆北，而且一球未进，球队回到北京时，中国足协阎世铎副主席前往机场迎接并发表讲话认为：中国足球队“三场比赛表现出来的团结拼搏精神，特别是一场比一场更好的顽强作风，应该说赢得了全国人民的尊重。”这位阎副主席还表示：“中国足协和全体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其二：2004年8月13日晚，CCTV的体育频道播出了对射击名将张山的专访，其中有这样的内容：张山回忆，1992年夏天，当她在巴塞罗那的赛场上以200靶全中的优异成绩夺得奥运金牌以后，在场观战的何振梁（时任国际奥委会副主席）对她说：“我代表全国人民感谢你。”

当时我评论道：应该肯定的是，何振梁先生在巴塞罗那赛场向张山表达的感谢之情，倒的确是和广大民众的心相通；而阎世铎先生在北京机场之所云呢？则是他把自己的错误认识蛮不讲理地强加在全国人民头上。二位先生之所言孰对孰错姑且放在一旁不去多议，要追问的是他们在代表全国人民说话之前，是否通过合法途径取得了全国人民的授权？如若没有，那我斗胆建议，不管是我从来就十分尊敬的何先生，还是我一直不太喜欢的阎先生，哪怕自己要说的话是多么、多么正确、确系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最好只代表自己、最多代表自己确实有权代表的那个单位——因为，在民主社会里，这样做是一个守法公民行事的起码准则。

一晃十好几年过去了，把曾经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是因为竟然又有人恬不知耻地代表中国人民，并且在代表中国人民的同时，还捎带着代表了中国记者。

在炮火纷飞的乌克兰土地上，凤凰卫视记者卢宇光采访进入（注意，不是侵略，仅仅是进入）别国领土的俄罗斯大兵，这是记者的职责所在，无可非议；但他在结束采访时所说的一番话：“代表中国人民和中国记者，祝俄军早日胜利”，却的确是大成问题了。中国官方把这一场由于俄军进入乌克兰国土所引发的战争，定性为“一个巴掌拍不响”，意思就是双方都不是好东西，卢宇光公然祝同样不是好东西的俄军早日胜利，明显与官方的表态相悖，但长期在俄罗斯生活、并娶了俄罗斯老婆的卢宇光，有权利如此表态，并且，这恰恰表明中国是一个言论充分自由的国家，一个记者，完全可以不理睬官方的表态，发出自己的声音；但问题是，卢宇光凭什么在肯定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代表中国人民和中国记者？这个凤凰卫视的记者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搞清楚自己的分量究竟是几斤几两，用我们西安人的土话来状绘，此之谓“笨狗硬扎狼狗势”，可怜、可悲、可耻！


本文配图均系乌克兰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