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2年2月24日《陕西日报》

从龚建平到陆俊、万大雪

商子雍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中国足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染缸，污浊不堪，让人厌恶（现在是不已经彻底好转，我不敢肯定）。为了平息众怒，2003年初，黑哨龚建平被判有期徒刑10年，但引发的，却是更大的不满。当时，我曾撰有《黑哨二题》一文，其中写道：

“谁都别把老百姓当傻瓜。一个龚建平就牵出了实德、申花、鲁能、绿城、舜天、颐中6家俱乐部，我绝不相信这几家俱乐部在近10年的联赛中就只是盯着龚建平这一个裁判送钱；当然，还有不少和龚建平没牵连的俱乐部，但它们会不会和那些还没有暴露的黑哨有牵连呢？我想，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对这一点加以否定。”

“ 龚建平是在绿城俱乐部老板宋卫平率先揭开足坛黑幕以后，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写信忏悔，并退回绿城给他的那笔赃款的黑哨。由此可知，此人虽确系黑哨无疑，但却绝不是黑得登峰造极、黑得死心塌地。现在，龚建平被判刑10年，而更黑的黑哨却还暂时（但愿只是暂时）安然无恙，这不能不让人想起那句不无偏颇的民谚：‘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也正缘于此，我想用如下话语表达自己对中国足坛反黑前景的希望：不判龚建平国法不立，只判龚建平天理难容。”

《黑哨二题》这则短文，曾先后在北京和香港的大报上刊载，并被收入当年的《中国最佳杂文》等权威选本，但遗憾的是，关注这篇文章的，只是出版社里的选家，而不是有权制裁黑哨的部门，于是，尽管龚建平进了大牢（后来还在保外就医时不幸逝去），但黑哨在中国的绿茵场上，却是一如既往（甚或还愈演愈烈）地猖獗。转眼到了2009年，3月28日下午，山东鲁能主场迎战陕西浐灞，比赛过程中，鲁能球员崔鹏严重恶意犯规，而在整场比赛里明显偏袒鲁能的主裁万大雪，竟然对此视而不见……通过电视直播观看了这场比赛的我，立即通过电视评论专栏和报纸专栏，以《鄙视万大雪》为题表达愤怒：

“裁判万大雪，过去曾多次被多家俱乐部投诉执法不公，这一次又出现了如此严重的‘漏判’，背后是否有‘猫腻’姑且不论，但这种对严重暴力公然‘视而不见’的所谓裁判，就足以让人鄙视，这样的裁判，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混迹在绿茵场上呢？”

所幸的是，此后不久，一场远比过去要广泛和深入的“足坛打黑”，便拉开帷幕，到今年2月16日，数量可观的一批犯罪嫌疑人被判有罪，其中万大雪领刑6年。必须承认，这次审判，对正在艰难建设法治社会的中国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进步；然而，其中一些可能被不少人忽视的细节，也难免会让人顿生忧虑。

一位记者叙述道：2011年12月21日，出现在庭审现场的陆俊是“完全颓废、萎靡，整个人的情绪很低、垂头丧气。”历时两个多小时的庭审中陆俊很规矩、很老实。离开法庭的时候他满面愁容，没有和任何人交流。”57天之后，这位记者再次见到了陆俊，在宣判现场，此人的“情绪变化很大，有精神头了，也很有风度、眼睛很有光，头也抬起来了。他进来以后对着家属点点头。”宣判之后，陆俊的情绪更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了微笑”，甚至还“笑着用垂下的戴着械具的手向三位在宣判现场的家属轻轻挥了两下”。

另有记者写道：“陆俊抵达法庭时表情沉稳放松，并微笑着对家人招手，获悉判决后表示可以接受，并且轻松地说，‘不认罪又能怎么样？’”

说到陆俊，在我看来，此人应该是中国足坛黑哨中的坏中之坏。他能够一边吹黑哨敛财，一边攫取中国足协颁发的“金哨”桂冠，游刃有余地既获名，又得利；他敢于把揭露他腐败行为的人告上法庭，并居然最后赢下官司，甚至还把未成年的儿子弄到CCTV的荧屏上为自己涂脂抹粉……

对这样一个在干坏事时胆量极大、能力极强的角色，法庭的宣判是“涉案金额81万元，判刑5年半”。请别忘了，当年涉案37万，并主动坦白交代了受贿罪的大部分事实的龚建平，是领刑10年。

我们无须去猜想，郁闷而死的龚建平倘若活到今天，将会有怎样的感受！但我们必须深思的，却是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张建伟的见解。他认为，这一案件的量刑过宽了，无法体现对这种虚假欺诈行为的严惩。张教授说：“在社会舆论和球迷的愤慨已经高涨的时候，司法机关的介入非常滞后。已经‘黑哨’了这么多年，他们才来介入，本来已经引起了不满，现在的判决与社会的情感产生了对立。”张教授还认为，在此案中，球迷是受害者，他们对这种行为要求惩治的呼声是非常强烈的，但是司法审判却不能跟进民众的感情，可能会造成社会不满。

但愿张建伟教授之所言，不过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