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愚人的事业”
——感悟陈院
商子雍
陈院先生有言:“书法是愚人的事业。”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切感受和肺腑之言。但需要指出的是,这么一句话,却绝对不能概括眼下中国书法界的众生相。
大概是六七年前吧,我在应邀为书法家茹桂教授的文集《砚边絮语》所写的书评中,有着这样一席话:“一次同一位书画评论家闲谈,他用‘笔墨泛滥,文人匮乏’八个字来概括书坛现状,话虽略显刻薄,却也还算是中肯之论。”其实,足以概括书坛现状的还有另外八个字:“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不错,作为记录语言的符号,在世界各国、各民族的文字中,大概唯有由横、竖、撇、捺、点这样一些“零件”所构成的象形方块汉字,其本身也还可以成为艺术欣赏的对象;也因此,中国的书法,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一种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视觉艺术。但是,面对软笔已经不是一种大众书写工具、甚至硬笔书写也正在被键盘书写替代这么一种现状,中国书法已经不可逆转地成为一种小众艺术。然而,就是这么一种小众艺术,最近一些年来却异乎寻常的“热”了起来,有人据此侈谈如今的书坛是如何、如何繁荣。不过,那些不曾读过帖、没有临过帖、甚至缺乏最起码的笔墨的官员和名人,也可以用自己的涂鸦之作换取钞票(在三亚的一个酒店里,我就曾见到赵本山歪七扭八的臭字被“供”在墙上,十分刺眼);不少有着这样、那样头衔的书法家,不是把书法视为一种高深的学问去进行长期的刻苦研修,而是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粗制滥造——上面这样的书法制作,和崇权、趋名的市场需求扭结在一起所形成的书法“热”,其实与繁荣二字风马牛不相及,泡沫而已!
固然书法界多有精于求名求利的“聪明”人,但真正延续着中国书法艺术文脉的,却是许许多多像陈院先生这样的“愚人”。
成为这种“愚人”的第一要素,是必须对中国传统的书法艺术存有敬畏之心。对中国的传统诗歌,鲁迅先生1934年12月20日在致杨霁云的信中,曾说过如下一通很有意思的话:“来信于我的诗,奖誉太过。其实我于旧诗素无研究,胡说八道而已。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大可不必动手,然而言行不能一致,有时也诌几句,自省亦殊可笑。”我觉得,对中国的书法艺术,好像亦可作如是观。随着历史的演进和社会的变迁,如今的中国,已经没有了造就二王、颜真卿、怀素、柳公权、米芾、黄庭坚、苏东坡等书法大师的文化环境,他们的成就,也缘此成为了中国书法历史上的珠穆朗玛峰,恐怕是很难被今人、以及后人超越了。也因此,当代那些决心在延续中国书法艺术文脉上有所作为的书法家,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拥抱传统。我第一次读陈院先生的作品,就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了他数十年读帖、临帖的艰辛努力,不胜敬佩之情也缘此在心中油然而生;他的书法艺术能达到评论家之所云“字字传古意,笔笔有所宗,依稀可见唐楷的功底,二王的气韵,魏碑的峻峭”这么一种境界,所仰仗和凭借的,显然是几十年来通过对碑、对帖持之以恒的研读、坚持不懈的临写而实现的和诸多先贤的心心相印,息息相通。这样的“板凳要坐十年冷”的“愚人”功课,有多少人能像陈院先生一般,数十年如一日地认真去做呢?
要成为对延续中国书法艺术文脉卓有贡献的“愚人”,还必须尽可能地保持心境的淡定和质朴。不能无视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对包括书法家在内的所有人的诱惑,也不应苛求书法家必须成为那种六根绝对清净,七情六欲全无的高度纯洁的“君子”。但既然倾心于书法艺术,那就一定要把相当大的情感和精力投入其中。而心无旁骛以后,对诸多凡俗快乐的远离,势必成为在所难免。愿意如此行事的书法家有多少?陈院先生是其中的一员吗?我当然希望他是!
“书法是愚人的事业。”诚哉斯言!正是由于有着许许多多坚守如此信念的“愚人”,中国的书法艺术才能够薪火相传,长存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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