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2.
《秤》
当楼下的警卫在电话里报上他的名字,我便已明白了几分,不禁皱下眉头。
过去的几年,他不时地有求于我,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他把城管夺去的秤要回来。他是个卖菜的,而且是游动商贩儿。
在我看来那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过去手动的秤杆加上秤砣,也不过是几十块钱吧。现在变成电子的,差不多要二百块,虽然比过去值钱了些,但也不至于要了身家性命。上次他来求我,我有点作难,毕竟,跟人家要得次数太多了,每张一次口都是人情,当下这时候,人情也不止二百块。于是我对他说:“算啦,就再买一个吧!”他也只得作罢。
现在他们两口子又来了,大概他们没有别人可求,才左次三番地厚着脸皮找我,他们从故乡那边来到此地没几年,认识不了几个人,他们认识的那些人又没办法帮他们把称要回来。
我很无奈,但是我不能不管。告诉警卫让他们上楼来。一进门儿,我发现他们从衣着上比以前显得更加落魄,入秋天冷,一天到晚在外边站着,脸被风吹日晒得很不成样子,我在办公室还没穿厚毛衣,可是他媳妇却把长长的墨色羽绒服罩在了身上,上面沾满了菜泥。
毕竟有些时候不见,我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他们说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个塑料大棚,他们就住在大棚尽头搭建的小土屋里。我知道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们活着就靠这个。我还听说他不久前生了风湿病,我问是不是影响种菜干活,他含糊地说还凑合。我又问问孩子的情况,这两个苦命人,本来穷得近四十岁才结婚,有了个五岁的小女儿,他们说她上了村里的幼儿园。
我想这种情形他们非得卖菜不可。
我话归正题,问电子秤是让什么人抢走的呢?他们说,今天他们刚到市场门口,不知道有城管在那里,连电子秤和菜一股脑让人抢走了,那些人都不认识,抢了之后用车拉走了,所以他们也不清楚应该跟谁要。
心里叹吁之余,看他们那可怜无助的样儿,我抄起电话,给我一个城管相识打了电话,对方告诉我,把菜贩的名字告知一下,让明天早上去找他,我满面堆笑地谢了,免不了说些有什么事儿来电话啊之类的客套话。
我把相识的电话给了他,让他明天早上去,看能不能把东西要回来。他两口子千恩万谢的样子,他媳妇搓着手很不连贯地说:“恩……有功夫,明天我送些菜送你拿家去吃吧!”我说:“千万别介,我一天两顿在食堂吃饭,用不了许多菜的!”他们很不好意思地下了楼。
第二天,我不放心地问他们电子秤到底要回来没有,他们说,称要回来了,可是菜拿不回来了,那些菜让人家给分了。
秤,是要回来了,可是他们给我心里添的堵却久久不散。
我的脑子里不时地蹦出这两个可怜人的样子。他们住着最简陋的房子(如果那也能称为房子的话),吃着最简单的饭菜,做着最原始的农活,过着最普通的日子。可是他们却没有因此过得“平凡”一些。他们辛苦劳顿地干活也就罢了,还要活得很惊险,很有点游击队的味道。依我看,他们并不是不想到大市场里搞个摊位来干干,但是按他们的生活状况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但是他们又不能什么都不干,于是他们只能东跑西颠地干。
几年过去,抢他秤杆的人一碴接着一碴,虽然长相和名字不停地在换(当然他们也从不在事前告诉他,他们是谁),我奇怪的是,他们对他的执法方式却一直没什么新意,还是延用一套老路子。俺猜这些秤积攒在一起能开个旧货市场了,可是这些被抢走秤杆的小贩还在市场边缘游动,错了再改,改了再犯,只是时常象羊见到狼一样奔逃。
人大概是不应该区分为羊和狼的,因此统称为人。一些人却为何如狼似虎地急于剥夺他们手中仅有的一杆秤呢?那杆秤,难道不是他们的命么?要知道,他们虽然影响了市容,毕竟那要不了我们的命。
我的天啊,这几天广播里说,各地的菜全降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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