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凯旋》法－布歇

记忆里那一列火车

十六岁，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趟列车。

县城的火车站是日本鬼子修建的，砖红色的欧式建筑在秋日的蓝天下很有些抢眼，那些尖尖的房脊和绿色的半圆形拱顶高高地耸立着，看起来有些新奇别致。那个时候，印象中除了红旗的颜色，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这样的富于色彩和曲线。

火车站，使我的心情很有些惊喜，还有些急迫，甚至紧张。

那一年，同年级的数百名小伙伴中，只考取了我一个。我居然成为众多小伙伴中第一个等待火车、向一个崭新的目标出发的人。

行囊虽然简陋，但却沉重，满载着无法言说的希望，特别是那只木箱，被爸爸精心地涂上了绿漆，看上去象新的一样，看一眼都让人欢喜，里面装着几本我能够买得起的喜爱的书。忙着进站的人们行色匆匆地从身边掠过，几近小跑的状态。赶路的人这么多，又这么挤，从进站到月台，人们慌张地涌进去，不管是急的，还是不急的，都是那样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其实，距火车到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就算是慢吞吞地散步，也不会赶不上火车。但是，人们却决不肯慢下来一点点。于是，对一切陌生而又新鲜的我被簇拥着、感染着，迈着同样慌乱的步子跑到了月台上。

月台上塞满了人，全部是翘首以待的样子，密密实实的企盼结结实实地档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能不将脚步移到月台边缘，脚尖踮起，身体前倾并摇晃着……等待着这人生的第一次列车进入视线的那一刻。

这一刻，着实让我等了好久。

更小的时候，就看到姐姐课本上的火车，一条笔直的地平线之上，另一条渐渐上升的绿色曲线，形成了火车的车头和车尾，这条曲线的下方，由小到大排列着整齐的窗口，特别是车头的两个车窗直逼眼前扑面而来。那首《火车向着韶山跑》的儿歌早烂熟于心了：“呜——轰隆隆隆，车轮飞，气笛叫……”我常把书放在膝盖上，字正腔圆地唱着这首歌，眼前飞旋着无数关于火车的想象。想了很多年，画了无数次，最终把火车凝结成一个梦，深深地嵌在了心里。

我知道，没有火车，走不出更远的路。

在月台上翘首张望的第一眼，在我心中是极富意义的，是决不可以放过的一眼。我想，我一定要看到那人生中见过的第一列火车，从一个小黑点开始，从远方徐徐地开过来，以我想象不到的姿态渐渐宏伟庞大起来，再从我的身边如风一般地掠过，又如风般地载我而去……

“呜——”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划破了秋日的长空，一个久远的梦刹那间成为触手可及的真实，一下子清晰地刻印在记忆中，岁月磨不去、时光驱不走……

记得那一刻，如潮的人流涌动着挤向车门，生怕被火车丢下的我，不得不奋力地向前挤去，艰难地在狭窄的车箱里取得了一席喘息之地，尽管拥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还是凭着年轻的力量，携着那微薄的行李，搭上了这梦一般的列车，走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火车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呐喊，宣告着一个壮丽行程的开始。

回首望去，许多同龄人至今还生活在远离火车的山村里。那列火车，便是他们梦想与现实之间的不可跨越的遥远距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