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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往昔记忆 |
世界名画《维纳斯的凯旋》法-布歇
音乐//蔡琴:我有一段情
莲香嫂
对莲香嫂的记忆,永远是不到三十岁的她,伏在土窗台上的那一个情景。
那年秋天,正午的阳光依然炽热,在街边玩耍的小伙伴们都各自回家吃午饭了,孤零零的小街上只剩下小小的我,红通通的脸蛋,头上扎着零乱的小辫,站在自家门前那口老水井旁边,兴高采烈的情绪还没有回落。
只听得前方不远处微弱的呼唤传来:“九儿……,九儿……”
机灵的我寻声望去,透过房子前面的菜地和栅栏,看到邻居莲香嫂在叫着,她坐在炕上,她的头无力地伏在三间小草房的后窗上,虽然幼小,我判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赶忙大声回应:“莲香嫂,什么事儿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把小涛他爸找回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撒腿就往西跑,只听得妈妈从身后一声断喝:“中午不回家吃饭,往哪儿跑?”
看到妈妈从自家院子出来,我象遇到了救星一样:“妈妈,去看看莲香嫂吧,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妈妈迅速地绕过菜地,走到莲香嫂的屋里,只见一床褥子整整齐齐地铺在了炕头儿,莲香嫂身穿一套整齐的黑色冬季棉衣,伏在窗台上,一只粗碗安静地放在箱子盖上。妈妈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用手指舔舔碗边,沉沉地喊了一声:“卤水!”看到妈妈大惊失色的表情,我知道发生了大事儿了,和妈妈迅速跑到莲香嫂的婆家,把左邻右舍男人都找了来,大伙七手八脚把莲香嫂抬到了二里地以外的乡村医院。在那里,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幕,几名壮汉在背后拽着她,她紧闭双眼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子和嘴里插着两只管子,那管子不断地哗哗流着水,淌到地上的大盆里……
尽管洗胃折腾成这样,最后莲香嫂还是去了。第二天,邻院门前小街上一片白色,三岁的小涛成了没娘的孩子,她的丈夫立志成了光棍。
数十年过去,两个光棍过着艰难的日子,一辈子再也没娶上个媳妇。
那时我还不懂得人为什么要自杀,我真是很害怕。我问妈妈,为什么那么好的莲香嫂,会把小涛扔下自己死了。妈妈说:“立志脾气不好,老打莲香啊,现在他自己也遭了大罪了。”
这是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唯一答案。
那是一个不懂爱情的年代,不懂爱情的村庄。许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男轻女,原始而野蛮。经常听大人们说,谁家的男人爱打老婆,谁家的女人被男人和公公一起打,女孩子嫁了这样的家庭,就如同羊入虎口一般。
听妈妈讲最骇人听闻的,是妈妈的一个年龄相当的表姨,年仅二十岁的她,生孩子的时候因为穷也因为地位低贱,要把家里唯一的炕席掀起来,让产妇将孩子生在肮脏的土炕上,可一听生的是女孩,她男人当即一脚踏上炕对刚刚生产的女人一顿毒打,女孩也当即在水盆里溺死,最终这个女人21岁就被婆家折磨致死。
即使是爸爸妈妈的亲口讲述,我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但爸爸妈妈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年代,甚至那一代有些人还健在。
那时的村庄,人们除了同情,却也对这样的故事听得惯了。一提起这个,常听爸对妈说:“你看这一辈子我啥时候打过你?”妈眼睛一瞪:“你敢!我一辈子一门心思过日子,你凭什么打我?”听爸的意思,不打妈妈似乎还要妈妈要感谢大恩大德似的,观念认为,女人被打是普遍的,不被打才是幸运了。
时常听说现今有些女人,因不忍孤独忧郁和生活的压力选择了轻生。对于根本就没有生活质量而言,我更理解了莲香嫂那无奈的死了。每每听到农村老家的消息,听到立志哥穷困潦倒、孤寡一生的生活光景,我既感到切齿痛恨,又心生怜惜。但我知道这并不是立志哥一个人的悲剧,是一个年代和一个偏僻的村落没有经过文化荡涤的悲剧。
看到身边甜蜜的一对对儿我就想,愚昧和暴力给人们换来什么呢,是这一张张幸福的笑脸么?当然不是,只有爱能够换取爱。施暴者那一生的悔恨与孤独、没有人分担的生活的重压,让苟且偷生的代价份量更重。人啊,你自做自受吧。
这样的悲剧,其实现在并没有绝迹。